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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断:曹雪芹家的故事_高阳【4册完结】(167)

  “五爷!”大凤不自觉地拉着他的手臂:“你快说给我们听听,是怎么回事?”

  “那是当今皇上的恩典,不过,有句话我不能不关照。打现在一直到秋天,你家父母可死不得!死一个还好,死两个就完了!”

  这下来便是李果谈他“连中三元”的故事;不过有大凤、彩云姑嫂在座,他不便明言是为李煦卜吉凶,只看着李绅说:“我当时心里在想,如果今年这一年能够平平安安过去,就让我三投皆能中鹄。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看起来,或者真能平安度此一年。”

  李绅自能会意,连连点头,乐闻其事。这时大凤悄悄在问张五:“李师爷怎么了!什么事不平安?”

  “没有什么!无非问问流年。”

  “那,李师爷的流年不是很顺利吗?”

  “是啊!大家都很顺利。”张五大声说道:“今天喜事重重,应该好好找个乐子!”

  一半是凑张五的兴;一半是多日郁闷的心境,亦待一破,所以李果默许;李绅便问乐子是怎么找?

  这句话却把张五问住了,楞了好一会儿才说:“无非饮酒清谈而已。”

  “既然如此,何不回客栈去?”李绅很快地答说。

  李果仍持缄默,张五亦无话可答;转脸问道:“你们晚点回去,不要紧吧?”

  “问我嫂子。”她头都不抬一抬,就这样问答。

  语声虽低,彩云还是听见了,“不要紧!”她说:“回头请人去通知一声就是了。”

  “那就走吧!”

  张五起身付了茶钱,带着福山到白云观找了两部车子;这时李果却开口了。

  “怎么坐法?”

  张五料知问得有意,便即反问:“你看呢?”

  “要看上去像是眷属,反倒不惹眼。缙之跟彩云一辆;你跟大凤一辆。我、福山,替你们跨辕。”

  “这未免太委屈了。”

  “谈不到此!”李果挥挥手,“上车吧!”

  说着,他上了第一辆车,跟“车把式”并坐;张五便招呼李绅与彩云上了第二辆车,自己与大凤坐第一辆。

  “缙二爷,”彩云等车轮转动,开口问道:“张五爷为什么招呼咱们坐第二辆,不坐第一辆呢?”

  她这一问,倒提醒了李绅;心里在想:是啊!照通常礼貌,应该让他们坐第一辆才是。张五如此安排,或有深意在内。

  是何深意,尚未想到;彩云却又说道:“张五爷必是以为咱们有什么话,不便让李师爷听见,所以让咱们坐第二辆。”

  李绅想了一下,觉得张五确有此意。不过,张五是过分殷勤了;他并不以为自己跟彩云要说什么,是不能让李果入耳的。

  当然,这话要说出来就煞风景了。所以他附和着答说:“对了!张五爷很照顾咱们。”

  彩云没有再说话,却悄悄地伸过一只手来;李绅不由得就握住了,温软柔腴,不能无动于衷;及至发觉她的脑袋已靠在他肩上,闻到那股浓郁的桂花油味夹杂着成年妇人特有的体香,顿觉百脉偾张,自己都能感到脸上烫得很厉害。

  同样地,他也发现彩云的脸,是跟他一样地烫;而且气息粗浊,可以听得见她的心跳。

  李绅兴奋而瞀乱,但当他在暗黑的车帷中,转身想搂抱彩云时,突然想到赵二虎!那就像雨夜荒郊中的一道闪电;也像盛暑之中的一阵大雨,遍体清凉,心定得很。

  “熬一熬!”他在她耳边,用仅仅她听得见的声音说,“守活寡最难受!像你这样就很不容易了。不过,有苦就有甜;等二虎一放出来,久别胜新婚,你就会觉得吃多大的苦都值得!”

  话一完,肩头一轻;她的手也缩回去了。沉寂半晌,忽听得嘤嘤啜泣之声;李绅一惊,伸手过去,恰好摸到她湿了的衣襟。

  由她从紧握着他的手而传达的情意,他识得她这副眼泪,是四分羞惭,六分感激。便又向她耳语:“哭吧!哭出来就痛快了。”

  彩云却觉得没有可哭的了;伸手到腋下去摘手帕,却不知掉落在何处?想一想只好找李绅。

  “把你的手绢儿给我!”

  李绅便从袖子掏出一块极大的、用旧了的绢帕,递到她手里。擦在脸上又温又软,非常舒服;蒙在脸上竟舍不得放下来;只是鼻子里闻到绢帕上男人的气息,心里又是一荡,怕自己把握不住,急忙又塞回给李绅。

  “你留着使好了。”

  “不用。”彩云笑道:“咱们又没有什么私情,何必挂个幌子?”

  “你不会怪我吧?”李绅轻声问说。

  “缙二爷,你怎么说这话?你成全了我——。”

  “别说了!”李绅按一按她的手,“再说就失言了。”

  七

  终于还是恂郡王府的人,替李绅找到了一条可以划拨十万现银的路子。内务府有个承揽宫中所用皮货的商人,名叫范芝岩,为人极其热心;他家早在明朝,便从山西迁居张家口,经营皮货、药材、牲畜、以及其他口外的土产,买卖做得极大;蒙古人都很相信他。恂郡王岳家是蒙古科尔沁的亲王;以此渊源,他亦常在恂郡王门下行走。偶尔得闻此事,一时起了侠义心肠,愿意拿他在江南的货款,拨给李家。至于这十万银子如何向恂郡王去收,不在他考虑之内。

  李绅在西宁也见过这范芝岩,自然直接商谈,“李二爷,”范芝岩说,“我在清江浦、苏州各交三万;扬州跟杭州各交两万。我把情形告诉你。”

  十万银子从四处来;来源各各不同。清江浦为南河总督驻扎之地;总督衙门岁修经费四百万,用在维护堤防、疏浚河道的费用,不过三分之一,其余的都用来应酬打点;每年总要买十几万银子的“大毛”皮货,大半由范芝岩经手。他在南河总督衙门还有八万银子的价款可收;即使价款已清,要预支三万银子,亦不算回事。

  在扬州,要找一家安远镖局。在两淮盐务上发了财的旗人,拿现银运回北方,都找扬州安远镖局。通常春秋两季,镖局的买卖最忙碌,因为春暖花开,秋高气爽,都是宜于走镖的天气;如今让安远镖局在扬州付三万银子,由范芝岩在京拨付,既无风险,又省了川资,等于让安远镖局,白赚一笔保费,是求之不得的事。

  “苏州的孙春阳,李二爷当然知道。他家每年要办四、五万银子的北货;我跟他家也有往来。”范芝岩说:“不过,这得好好写封信;不能凭我一张条子,就能取银。”

  “是!”李绅无可赞一词,只有他说什么应什么。

  “杭州就不同了。有家种德堂,每年光是人参就要买两三万银子,加上另外的药材,总要办到六、七万银子的货。跟他收两万,一定也是靠得住的。”

  “太好了!”李绅满心欢喜,由衷感激,“范老,你真是帮了家叔的大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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