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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墨春秋_高阳【完结】(208)

  看到阿南浑身抖颤,双手无力,求死不能的惨状;竹下 狠起心肠,抢步上前,在他右手上加了一把劲;一枝血箭喷 出丈把远,射在一张照片上;照其中人,是个英气勃勃的戎 装少年,他是阿南的次子阿南惟晟少尉,两年前就阵亡于常 德会战中。

  上午8时,田中静壹大将赶到宫城;不必费什么说服的 功夫,便让椎崎与畑中束手就擒。这是不必经过军事审判,田 中就有权将他们处决的;带到东京宪兵司令部以后,椎崎与 畑中提出要求;准他们在宫城前面切腹。请示刚刚晋见了昭 和回来的田中,接纳了他们的要求。   ”宫城事件”很快地敉平了;只待正午静听”非常重要” 的广播。

  在大后方的中国人,比日本国民早1小时知道日本已无 条件投降——蒋委员长在日皇宣读诏书的录音带播放之前, 亲莅重庆中央广播电台,面对着麦克风,向全国军民及全世 界人士宣布,抗战已经胜利。在演说中,蒋委员长回顾8年 之间中国人所遭受的痛苦与牺牲,用充满了挚情的语调,希 望这是世界最后的战争。同时诏告全国军民,禁止对日本人 报复;强调中国传统的美德:”不念旧恶”、”与人为善”。

  周佛海在几千里外,也由短波无线电中,听到了蒋委员 长的宣告;接着,他由他的秘密电台中,收到了第一道来自 重庆的正式命令:被委任为”京沪行动总指挥”。周佛海有秘 密电台已非秘密;这年初夏,一直在重庆由戴雨农派人照料 的周老太太病殁,上海各报在第二天就发出了周佛海的讣告。 消息何以如此之快?一打听才知道噩耗来自他的秘密电台。

  命令到达时,周佛海不在上海,金雄白知道了这个消息, 自然为周佛海高兴,同时也透了口气,因为自称来重庆的 “接收人员”,纷纷从地下钻了出来,还有从提篮桥监狱里放 出来的,如三青团吴绍澍的部下,由蒋伯诚透过金雄白的联 络,得以秘密释放;还有些地下工作者则要求蒋伯诚向周佛 海要求拨给若干枪械,亦由金雄白的奔走,如愿以偿。不过 首先被接收的,就是金雄白设在亚尔培路2号的俱乐部。

  蒋伯诚是军事委员会派驻上海的代表,负有统一指挥上 海地方工作的职责;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蒋伯诚的住处为 贝当路的日本宪兵队所侦悉,大举搜捕。平时蒋伯诚因为血 压剧升,神智昏迷,已入弥留状态,根本不知道日本宪兵就 在病榻之前;为他诊治的一名赵姓医生,吓得瑟瑟发抖。

  “蒋先生怎么样了?”随行的翻释问。

  “要抽血。”赵医生定定神答说:”至少抽100CC。蒋太太 怕失血过多,影响体力;我们现在正研究,到底抽多少?抽 得太少不管用。”

  这时宪兵小队长已在打电话找他队上的医官了;等坐车 赶到,看一看蒋伯诚那张如戏台上的关云长的脸,不问情由, 取出打盐水针的特大号针筒,一抽抽了200CC的血。蒋伯诚 脸上的红色消褪了些,居然悠悠醒转。

  就因为蒋伯诚的病势沉重,可以免拘;但仍算被捕,以 家为狱,由日本宪兵轮班看守。这时周佛海已接到来自军统 的要求,无论如何要救蒋伯诚出险。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由”登部队”的陆军部长川本,及 周佛海的密友冈田酉次,几度飞东京活动;最后是由大本营 作成交保释放的决定。

  保人一共两个,除徐采丞以外,就是金雄白;由川本派 一名联络参谋,带到贝当路去办理保释手续。从此以后,金 雄白做了蒋伯诚与周佛海之间的联络人;只要来一个电话,金 雄白不管多忙,都会赶到静安寺路愚园路口,百乐门舞厅对 面的百乐门公寓,要人要钱,要保释被捕的工作同志,没有 一件事未办到过。

  因此,蒋伯诚跟金雄白建立了很深的交情。但私交是私 交;公事是公事。而且蒋伯诚病发在床,要靠人捧场,所以 为了”公事”有时也顾不得私交了。   ”金先生是自己人。”蒋伯诚将去接收亚尔培路2号的人 找来质问,”历年帮过我们很多忙;你怎么首先对付他?”   ”就因为金先生是自己人,所以我们一时没有地方办公, 向金先生暂借一借。”那人从容不平地答说。

  蒋伯诚久住上海,与杜月笙非常接近,是个超级的”老 江湖”;心想”光棍好做,过门难逃”,这个过门打得很漂亮, 不能再追究下去了。

  于是他问金雄白:”金先生,你肯不肯借呢?”

  金雄白不敢说不借;只好连声答说:”借,借!不但借, 一切都奉送;不过我里头有上万本线装书,也是多年心血所 寄。书生结习,未免难舍,请网开一面。”

  这话不大好听,但蒋伯诚只能怪”自己人”不争起,装 作不懂,关照那人:”金先生的书,你们一本不准动。”

  接着,金雄白的在福开森路的住宅也被接收了;这回不 是”借用”,而是”查封”。封条是一个叫张叔平的人所贴。此 人倒是世家子弟;清末颇负清望的学部尚书张伯熙的儿子,自 称是第三战区的”代表”。金雄白跟他常在周佛海家遇到,但 并无深交。既不愿托人说情,更不愿当面去求他;只好把家 人分别寄居到至亲好友家。

  不道这件事为浙江兴业银行的总经理徐寄廎知道了,大 为不平;徐寄廎是上海撤退时,政府指定留在敌后的地下工 作负责人之一;金雄白帮过他很大一个忙,所以自告奋勇地 说:”第三战区的最高负责人叫何世桢;我知道他不会做这种 事。他跟我有交情,我替你去问一问。”

  问后的回话是:何世桢根本不知此事,第三战区亦未奉 令接收,完全是张叔平胡作妄为。现在已下令起封了。

  果然,金雄白得以重回旧居;经此波折,对政府的信心 更增强了。

  但各路人马,纷纷赶到,类似的麻烦,可能还有;既然 周佛海任命为”行动”指挥,应该可以托庇,所以兴冲冲地 赶到,只见罗君强也在那里,神态悠闲;使得金雄白立即想 其他3天之间的三副面貌。

  第一副面貌是8月14日夜里,他以”上海市政府秘书 长”的身分,在虹口与日本人办一场交涉,颇为顺利;杯酒 言欢之余,醉醺醺地大谈日方如何在他强力说服之下,作了 让步。最后又说,他与在座的日本军人谈论战局,一致认为 日本还保持着强大的陆军,美军如真的在日本登陆,本土作 战一定会予敌人惨重的打击;而战事起码会维持一年以上。万 一本土作战失败,在华的300万陆军,亦将战至最后一人。

  第二副面貌是,周佛海当时问他:”莫非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美国广播,日本已经接受波兹坦宣言,正式宣布无条件 投降了。”

  这一下,罗君强的脸色变得异常复杂,惊愕忧惧,难看 极了。而此刻的第三副面貌,显然是由于周佛海”荣膺新 命”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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