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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_高阳【完结】(420)

  “太古、怡和船少,不足为虑。旗昌归并以后,招商局的船有二十六号之多,势力大增,洋人做生意一向以大吃小,太古、抬和只有跟着招商局走。

  招商局从前吃亏的是,自己没有码头栈房,有时不能不迁就太古、恰和,现在有了旗昌的码头、栈房,不必再迁就他人,主客之势,自然就不同了。还有,船一多了,自己可以办保险,利权不外溢,就等于另开了一条财源。“

  沈葆祯完全被说服了,命盛宣怀当天就回上海,跟旗昌谈判,尽量压低“受盘”的价格,先把交易敲定下来。至于收买旗昌的资本,原呈中提出官商合办之议,命盛宣怀尽力先招商股,不足之数以“官本”补足,如何筹划,另作计议。

  获得这样的授权,骗局已必可实现。盛宣怀一到上海,复又调动官款,收买旗昌股票,取得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以后,一面委托一名外国律师担文,办理接管的手续,一面赶到南京,向沈葆祯复命,事情已经定局了。

  据盛宣怀的书面报告,说是“议定码头、轮船、栈房、船坞、铁厂,及一切浮存料物、器皿等项一概在内,现银二百万两。其余汉口、九江、镇江、宁波、天津各码头、洋楼、栈房,作价二十二万两”。总计二百二十二万两,较原来的开价,减了三十万两之多。

  至于付款的办法,在十一月十九日已先付定银二十万两,约定十二月十八日续付二十万,明年正月十六再付三十万,即行交盘。余数如何分期交付,亦已商定。

  至于商股,盛宣怀说已招到一百二十二万两,短缺“官本”一百万两,盛宣怀亦已借著代筹,某处可拨多少,一一指明,当然这也是预先跟梅启煦商量好的。

  谈停当了,便需出奏,类此案例,倘为北洋主稿,便需南洋会衔,南洋主稿,自然亦需北洋会衔,盛宣怀极力申说,时机迫促,往返磋商,误了二批交款之期,所付二十万定洋将遭没收,劝沈葆祯单衔出奏,又说李鸿章与沈葆祯是同年,遇到这样的好事,只会赞成,不会反对。沈葆祯思想也不错,同意单衔出奏:在折尾上声明:“时值冻阻,不及函商北洋大臣。”

  运道冰封,陆路仍可通行,显然的,这是一个很牵强的理由。沈葆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是盛宣怀特设的圈套,先则以“十六之朗”劝沈葆祯“当仁不让”,继而以恐误二批交银之朗,会遭损失,迫使沈葆祯单衔出奏,这种种设计,都是为了要出脱李鸿章,以便将来骗局败露时,李鸿章得以未与闻共事的局外人身分,易于回护。

  果然,四年以后骗局败露了。发难的是一个湖南籍的名士,国子监祭酒王先谦,上折严劾招商局管事道员盛宣怀等蒙蔽把侍,营私舞弊。当时言路上很有力量,朝廷对一般“清流”的议论与主张,十分重视,当即饬下两江总督“痛加整顿,逐一严查”。

  其时的两江总督名叫刘坤一,湖南新宁人,对于李鸿章久怀不满。原来李鸫章自从“用沪平吴”后,一直视两江是他的地盘,官拜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却能巧妙地运用洋人,以及实际上办理洋务的关系,在两江安插私人,直接指挥。最使刘坤一不能忍受的是,李鸿章的妻舅赵继元在两江的胡作非为。

  赵继元是安徽太湖人,他的祖父名叫赵文楷,是嘉庆元年丙辰科的状元,赵继元本人亦点了翰林,但肚子里一团茅草,如何侥幸而得列清班,一直是个谜。不过,他本人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凭他的那支笔,做京官决无出头之日,因而以翰林捐班为道员,在吏部走了门路,分发江南候补。那时的两江总督是曾国藩,当洪杨初年时,怕功高震主,决定急流勇退,遣散湘军,扶植李鸿章的淮军来替代。所以赵继元一到江宁“禀到”,便派了他一个极重要极肥的差使:两江军需总局坐办。赵继元凡事自作聪明,自恃有妹夫李鸿章作靠山,在曾国藩以后的历任两江总督马新贻、李宗羲、沈葆祯,都不

  大能指挥得动他。沈葆祯病殁,继任的刘坤一,资格比较浅,就更不在他眼里了。

  除了赵继元对身在南洋而唯北洋之命是从的盛宣怀等人,刘坤一亦耿耿于怀,久已想动手了。因此,一奉朝旨,立刻派上海道刘瑞芬及上海制造局总办李兴锐,“调看该局帐目,逐款严查。”

  刘瑞芬是安徽贵池人,出身是个秀才,同治元年从李鸿章援沪,主管军械的采购与转运,以军功保到道员,曾经督办淞沪厘金,署理过两淮盐运使,是淮军系统中一名很重要的文官。

  刘瑞芬跟李鸿章的关系很密切,但奉命查办此案,却很认真,因为他为人比较正派,看不起盛宣怀那种奸诈取巧的小人行径,加以刘坤一为人精明,在授命之前将他找了去,率直警告:如果查得不确实,他会另外派人再查,“那时老兄面子上不好看,可别怪我。”

  其实盛宣怀搞的那套把戏,知道的人很多,刘瑞芬即令想为他掩饰也办不到,及至调出帐目来一看,疑问到处都是。刘瑞芬为了慎重起见,特为找了几个内行朋友来研究,其中之一就是古应春。

  “帐本说商股只有四万多银子,可是盛杏荪当时具禀两江,说‘已于十一月十八日公商定议,即于十九日付给定银二十万两’,这二十万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根本没有这回事。”古应春说,“只要算一算日子,就知道他是假话。”

  光绪二年十一月十六日,照西历算是公元一八七七年元旦,盛宣怀当初跟沈葆祯说:“若逾十六之期,则受代人来,即无从更议。”即指新的年度开始而言。然则中历的十一月十八、十九,即是西历的正月初一、初二,洋人犹在新年假期之中,旗昌公司固然无人办事,外商银行亦一律封关,所谓“定议”,所谓“付给定银二十万两”,全属子虚乌有。

  其次是各省所拨的官款,总计一百万两,照数转付旗昌银行,银数固然分毫不短,但古应春深知内幕,指出这一笔百万银子中,盛宜怀等人中饱了四十四万两。

  证据呢?“各省官款是实数,都由阜康汇来,招商局派人来提走了白花花的现银,转存外国银行。可是,付给旗昌的,不是现款,是旗昌的股票。”

  古应春有《申报》为凭,载明当时旗昌股票的行情是,票面一百两,实值五十六两。

  这就是说,盛宣怀只需花五十六万两银子买进旗昌的股票,便可抵一百万银子的帐,岂非中饱了四十四万两。光是这两点,舞弊的证据便很确实了。

  彻查的结果,掀开了整个的内幕,盛宣怀与徐润等人所玩的花样是:第一,以定银二万五千两,与旗昌订定收买的草约。

  第二,挪用招商局的官款,收购每一百两已贬值至五十六两的旗昌股票。

  第三,以对抗洋商轮船公司,挽回利权的理由,捏词已集商股一百二十二万,说动沈葆祯拨给官本。

  第四,捏称已付定银二十万两,造成既成事实,并以运道冻阻,无需咨商北洋为借口,迫使沈葆祯单独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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