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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_高阳【完结】(530)

  “今天十月二十五了。这个月小建,到十一月初五,十天都不到。”胡雪岩说:“这笔头寸摆不平,怎能放心去办喜事。”

  “小爷叔亦不必着急,到底只有五十万银子。再说,这又不是小爷叔私人的债务,总有办法可想的。”

  “要想就要早想。”

  古应春沉吟了一下说:“如今只有按部就班来,一面催上海道,一面自己来想法子调头寸,如果这两方面都不如意,还有最后一着,请汇丰展期,大不了贴利息。”

  “这一层我也想到过,就怕人家也同邵筱村一样,来一句‘你先垫一垫好了’。我就没有话好说了。”

  “不会的。洋人公私分明,公家欠的债,你们不会叫私人来垫的。如果他们真的说这样的话,小爷叔回他一句:”我垫不如你垫,以前汇丰要放款给阜康,阜康不想用,还是用了,如今仍旧算阜康跟汇丰借好了。‘看他怎么说。“

  “这话倒也是。”胡雪岩深深点头。

  “小爷叔愿意这样做,我就先同汇丰去说好了它。小爷叔不就可以放心了?”

  “慢慢、慢慢!”胡雪岩连连摇手。

  原来他有他的顾虑,因为请求展期,无异表示他连五十万银子都无法垫付。这话传出去,砸他的金字招牌,不但左宗棠对他的实力与手腕,会生怀疑,十一月初五那一天,盈门的贺客少不得会谈论这件事,喜事风光,亦将大为减色。

  “我们先走第一步同第二步。”胡雪岩说:“第一步我来,第二步托你。”

  第一步就是到上海道衙门去催问,第二步“自己想法子来调度”。这一步无非督促宓本常去办。古应春因为有过去的芥蒂,不肯作此吃力不讨好,而且可能徒劳无功的事,因而面有难色。

  “怎么样?”

  “我想跟小爷叔调一调,头一步归我,第二步小爷叔自己来。”古应春说:“小爷叔催老宓,名正言顺,我来催老宓,他心里不舒服,不会买帐的。”

  “也好。”胡雪岩说:“事情要快了。”

  “我明天一早就去,上海道衙门我有熟人。”古应春说:“小爷叔明天中午来吃饭,听消息。”

  “好。”胡雪岩说:“这几天我们早晚都要碰头。”

  第二天中午,古应春带来一个极好的消息,各省协助的“西饷”,已快收齐了,最早的一笔,在十月初便已汇到。

  “有这样的事!”胡雪岩大为困惑,“为啥邵筱村同我说一文钱都没有收到?你的消息哪里来的?”

  “我有个同乡晚辈,早年我照应过他,他现在是上海道衙门电报房的领班。

  “那就不错了!”胡雪岩既喜且怒,“邵筱村不晓得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要好好问他一问。“

  “小爷叔不必如此。我想最好的办法是请左大人打个电报给邵筱村。”

  原来古应春从他同乡晚辈中,另获有很机密的消息,说是李鸿章正在设法打击左宗棠,因而想到,邵友濂对胡雪岩有意留难,是别有用心。但这个消息,未经证实,告诉了胡雪岩,反而会生出是非,只有用左宗棠出面,措词严厉些,带着警告的意味,让邵友濂心生顾忌,在期限之前拨出这笔代收的款子,了却胡雪岩的责任,最为上策。

  但胡雪岩又何从去了解他的用心,他仍旧是抱着在左宗棠面前要保持面子的用心。在江宁时,左宗棠原曾问过他,有什么事要他出面,意思就是指

  上海道代收“西饷”这件事,当时如说请他写封信催一催邵友濂,是很正常的回答,左宗棠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已经回答没有什么事要他费心,而结果仍旧要他出面,这等于作了垫不出五十万银子的表示是一样的。

  因此,他这样答说:“不必劳动他老人家了,既然各省都快到齐了,我去催他。”

  胡雪岩一向沉得住气,这一次因为事多心烦,竟失去了耐性,气冲冲地去看邵友濂,门上回答:“邵大人视察制造局去了。”吃了个闭门羹,心中越发不快,回到制造局命文案师爷写信给邵友濂,措词很不客气,有点打官腔的味道,而且暗示,邵友濂如果不能如期付款,只好请左宗棠自己来料理了。

  这封信送到江海关,立即转送邵友濂公馆,他看了自然有些紧张,因为“不怕官,只怕管”,自太平军被平息后,督抚权柄之重,为清朝开国以来所未有,左宗棠是现任的两江总督,如果指名严参,再有理也无法申诉,而况实际上确也收到了好几省的“西饷”,靳而不予,也是件说不过去的事。

  因此,他很不情愿地作了个决定,将已收到的“西饷”开单送交转运局,为数约四十万两,胡雪岩只需垫十万银子,便可保住他对洋人的信用。

  但就在写好复信,正待发出之际,来了一个人,使得他的决定整个儿被推翻。

  这个人便是盛宣怀,由于筹办电报局大功告成,不但成了李鸿章面前有数的红人,而且亦马结上了醇亲王的关系。此番是衔李鸿章之命,到上海跟邵友濂来商量,如何“救人”?

  “救火”是盛宣怀形容挽救眼前局势的一个譬喻,这也是李鸿章的说法,他认为由越南危局引起的中法冲突,他有转危为安的办法,但主战派的行动,却如“纵火”,清流的高调,则是火上浇油。但如火势已灭,虽有助燃的油料,终无所用。意思就是打消了主战的行动,清流便不足畏。

  那么,谁是“纵火”者呢?在李鸿章看,第一个就是左宗棠,第二个是彭玉麟。至于西南方面如云贵总督岑毓英等,自有办法可以控制,即使是彭玉麟,倘无左宗棠的支持,亦可设法让他知难而退。换句话说,擒贼擒玉,只要将左宗棠压制住,李鸿章就能掌握到整个局势,与法国交涉化干戈为玉帛。

  “筱村兄,你不要看什么‘主战自强’、‘大奋天威’、‘同仇敌忾’,这些慷慨激昂的论调,高唱人云,这不过是听得见的声音,其实,听不见的声音,才是真正有力量的声音,中堂如果不是有这些听不见的声音撑腰,他也犯不着跟湘阴作对一一湘阴老境颓唐,至多还有三、五年的富贵而已,何必容不得他?反过来说,如果容不得他,就一定有非去他不可的缘故在内。

  筱村兄,中堂的心事,你先要明白。“中堂是指李鸿章。

  盛宣怀的词令最妙,他将李鸿章对左宗棠的态度,说得忠厚平和,一片恕词。但在邵友濂听来,是非常明白的,李、左之间已成势不两立,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了。

  “是的。”邵友濂矍然警觉,“我明白。不过,我倒要请问,是哪些听不见的声音?”

  “第一是当今大权独揽的慈禧皇太后,她辛苦了大半辈子,前两年又生了一场死去活来的大病,你想,五十岁的老太太,有几个不盼望过几年清闲日子的,她哪里要打什么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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