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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207)

  “我们不必谈得这样远,光说进口的鸦片好了。” 鸦片进口,最早在明朝成化年间;到万历年间,规定要收税,是当药

  材用的,鸦片治痢疾,万试万灵。 不过明末清初,吸食鸦片是犯禁的,而且当时海禁甚严鸦片亦很少进

  口,到了康熙二十三年,放宽海禁,鸦片仍准当作药材进口,收税不多,每 十斤征税两钱银子。以后吸鸦片的人慢慢多了,雍正年间,曾下禁令。有句

  俗语:“私盐愈禁愈好卖”,鸦片亦是如此,愈禁得严,走私的愈多;从乾隆 三十八年起,英国设立东印度公司,将鸦片出口贸易当作国家的收入,走私

  的情形就更严重了。

  走私的结果是“白的换黑的”,鸦片进口,白银出口。 乾隆三十年前,进口的鸦片不过两三百箱,末年加到一千箱;道光初

  年是四千箱,十年工夫加到两万三千多箱,至于私运白银出口,道光三年以 前,不过数百万两,到道光十八年增加到三千万两,这还是就广东而言,此

  外福建、浙江、山东、天津各海口亦有数千万两,国家命脉所关,终于引起 了鸦片战争。

  “至于正式开禁抽税,则在咸丰七年。”吴秀才说,“当时是闽浙总督王 懿德,说军需紧要,暂时从权,朝迁为了洪杨造反,只好允许。第二年跟法

  国定约。每百斤收进口税三十两,鸦片既然当作药材进口,所以称做‘洋药’;

  在云南、四川出产的,就叫‘土药’,不论洋药、土药在内地运销,都要收 厘捐,那跟进口税无关。”

  但左宗棠却认“税”跟“厘”实际上是一回事,主张寓禁于征,每百 斤共收一百五十两。胡雪岩拿这一点向吴秀才请教,是分开征收的好,还是 合并为宜。

  以合并为宜。”吴秀才说:“厘捐是从价征税,土药便宜洋药贵,如果 拿洋药冒充土药,税收就减少了。”“不错、不错。这个道理很浅,也很透彻;

  不过不懂的人就想不到。”胡雪岩很高兴地说:“多谢、多谢,今天掉句文真 叫‘获益良多’。”

  胡雪岩有个习惯,每到上海,一定要到宝善街一家叫渭园的茶馆去吃 一次茶;而且一定带足了十两二十两的银票一这是他本性仁厚、不忘老朋友

  的一点心意。他有许多朋友,境况好的在长三堂子吃花酒见面;在谓园见到 的,大臻境况并不太好,问问的近况,量人所需,捍两张银票在手里,悄悄

  塞了过去;见不到的他会问,一样也托人带钱去接济,所以他有好几个老朋 友,经常会到阜康或者转运局去打听:“胡大先生来了没有?”

  这天到渭园来的老朋友很多,大多是已经打听好了来的一一周旋,不 知不觉到了十点钟;古应春提醒他说:“小爷叔,你的辰光快到了,这个约 会不能耽误。”

  李鸿章的约会怎好误时?胡雪岩算好了的,约会是十一点钟,从渭园 到天后宫,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尽来得及。“还早,还早!”

  “不,小爷叔,我们先到转运局坐一坐,”古应春说:“刚才我在这里遇 见一个朋友,打听到一个蛮要紧的消息,要先跟你谈一谈。”

  “好!我本来要到转运局去换衣服。”胡雪岩不再逗留,相偕先到转运局, 在他的“签押房”中密谈。

  “我在谓园遇见海关上的一个朋友,据他告诉我,各省的款子大致都到 了,就少也极有限。不过,听说邵小村打算把这笔现银压一压,因这一阵‘银

  拆’大涨,他想套点利息。”胡雪岩点点头,沉吟了一会说:“套利息也有限, 邵小村还不致于贪这点小利;说不一定另外有花样在内。”

  不管他什么花样,这件事要早点跟他去接头。”“不!”胡雪岩说:“他 如果要耍花样,迟早都一样,我就索性不跟他谈了。”

  “那!”古应春诧异:“小爷叔你预备怎么办呢?”“我主意还没有定。” 胡雪岩说:“到天后宫回来再商量。”

  换了公服,到天后宫递上手本。李鸿章关照先换便衣相见;他本人服 丧,穿一件淡蓝竹布长衫,上套黑布马褂,形容颇为憔悴。

  胡雪岩自然有一番慰问:李鸿章还记得他送了一千两银子的奠议,特 地道谢,又说礼太重,但又不便退回,只好捐了给善堂。寒暄了好一阵,方 始谈入正题。

  “鸦片害人,由来已久。不过洋药进口税是部库收入的大宗,要说寓禁 于征,不如说老实话,还是着眼在增加税收上面,来得实惠。”

  一开口便与左宗棠的宗旨相悖,胡雪岩无话可说,只能答应一声:

  “是。”

  “增加税收,加税不是好办法;要拿偷漏的地方塞住,才是正本清源之 计。”李鸿章又说:“同治十一年上海新行洋药税章程,普鲁士的领事反对,

  说加厘有碍在华洋商贸易。这话是说不通,加厘是我们自己的事,与缴纳进

  口税的洋商何干?当时总署驳了他;不过赫德说过,厘捐愈重,走漏愈甚, 私货的来路不明,正当的洋商生意也少了。所谓加厘有碍在华洋商贸易,倒 也是实话。”

  “是。”胡雪岩答说:“听说私货都是香港来的。”“一点不错。”李鸿章说:

  “我这里有张单子,你可以看看。”说着,从炕桌上随手拿起一张纸,递了 过来。胡雪岩急忙站起,双手将单子接了过来,回到座位上去看。

  单子上写明:从同治十三年至光绪四年,到香港的洋药,每年自八万 四千箱至九万六千箱不等,但运销各口,有税的只有六万五千箱到七万一千

  箱。光绪五年到港十万七千箱,有税的只有八万六千箱,每年走私进口的, 总在两万箱以上。“洋药进口税每箱收税三十两,厘捐额定二十两,地方私

  收的不算,合起来大概每箱八十两。私货有两万箱,税收就减少一百六十万。” 李鸿章急转直下地说:“赫德现在答应税厘一起加,正税三十两以外,另加

  八十两;而且帮中国防止走私,这个交涉也算办得很圆满了。”

  “大人办洋务,当今中国第一。”胡雪岩恭维着说:“赫德一向是服大人 的。”

  “洋人总还好办,他们很厉害,不过讲道理,最怕自己人闹意气,我今 天请你来就是为此。”

  显然的这所谓自己人闹意气,是指左宗棠而言;胡雪岩只好含含糊糊 地答应一声,不表示任何意见。

  “我想请你转达左爵帅,他主张税厘合征,每箱一百五十两。赫德答复 我说:如果中国一定要照这个数目征,他也可以承认,不过他不能担保不走

  私。雪岩,就算每年十万箱,其中私货两万五千箱,你倒算算这笔帐看。”

  胡雪岩心算极快。十万箱乘一百十两,应征一千一百万两银子;照一 百五十两征税,七万五千箱应征一千一百二十五万两,仍旧多出二十五万两 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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