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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85)

  每月拨给陕甘协饷十万两,并先筹措八万银子,作为杨军的开拔费用。为此, 左宗棠的肝火很旺,每日接见僚属,大骂曾国藩、李鸿章和郭嵩焘。这样骂

  了几天,怒火稍减;想想既不肯辞官归田,就得有声有色地大干一番。军务 是有把握的,就是饷源越来越绌,得要找个足智多谋的人,趁马新贻末曾到

  任以前,好好筹划妥当。

  这个人自然非胡雪岩莫属。“雪翁,”他说,“你看,挤得我无路可走了! 你算算看,我该到哪里筹饷?哪里都难!”

  两个人将十五行省一个一个地算。除开穷瘠的省份,有饷可筹的富庶 之地,都已为他人早着先鞭;江苏、安徽是两江辖区,曾李师弟的势力,根

  深蒂固;江西沈葆桢,对待曾军的前例,足以令人望而却步;山东、山西供 应京饷,而且两省巡抚阎敬铭、沈桂芬清刚精明,都不是好相与的人;湖北

  食用川盐,在沙市设局征厘,收入相当可观,可是官文是督抚中唯一的一个 旗人,有理无理,皆受朝廷袒护,不容易打得进去;至于天府之国的四川,

  有骆秉章在那里,顾念旧日宾主之谊,自然不好意思唱一出“取成都”。“福 建穷得很;我能筹饷的地方,只有贵省和广东了。东该给我的饷不给;可恨

  郭筠仙,心目中只认得曾涤生、李少荃。此恨难消!”左宗棠停了一下又说,

  “至于马谷山,听说倒还讲理;不过既是曾涤生所保,又是李少荃的同年, 不见得肯助我一臂。雪翁,你看我该怎么办?”

  胡雪岩默然。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很难,左宗棠的知遇要报答;而 浙江是自己的家乡,为左宗棠设谋画策,可不能挨地方父老的骂。

  胡雪岩一向言词爽利,而且不管天大的难事,一诺无辞;象这样迟疑 不答的情形,可说绝无仅有。左宗棠微感诧异,不免追问缘故。

  “不瞒大人说,我很为难。大人现在只有浙江一个地盘,粮饷当然出在 浙江,筹得少了不够用;筹得多了,苦了地方。说起来是我胡某人出的主意;

  本乡本土,我不大好做人。”雪岩又说,“如果大人兼署浙江巡抚,我还可以 出出主意,截长补短,见机行事,总还兼顾得到。现在换了马中丞,我又是

  分发江西的试用道,是大人奏调我在浙江当差;大人一离浙江,我当然不能 再问浙江的公事,善后局的差使亦要交卸,何况其他?”

  他一路说,左宗棠一路点头,等他说完,做个“稍安毋躁”的手势答 道:“你刚才所说的情形,我完全清楚,我们要好好谈谈。万变不离的宗旨

  是:雪翁,你仍旧要帮我的忙。怎么个帮法,我们回头再商量,现在先谈你 的难处;诚如所言,我现在只有浙江一个地盘,粮饷只有着落在浙江,而且

  要定一个确数,按月一定汇到,连日子都错不得一天。雪翁,凡事先讲理, 后讲情;情理都站得住,还争不过人家,我当然也有我的手段。”

  胡雪岩不知他最后这几句话,意何所指?只能就事论事,问一事:“大 人预备定一个啥数目?”

  “你看呢?”左宗棠放低了声音说:“我们自己人,我告诉你实话:我的 兵,实数一万八千,不过筹饷要宽,照两万三千人算。”

  胡雪岩的心算极快。士兵每人每月饷银、军粮、器械、弹药、马草, 加上营帐、锅碗等等杂支,平均要五两银子;两万三千人就是十一万五千两。

  另加统帅个人的用途;文案、委员的薪水伙食;送往迎来的应酬费用,每个 月非十五万银子不可。

  这笔巨数,由浙江独力负担,未免太重;胡雪岩便很婉转地说道:“闽 浙一家。福建拨给浙江的协饷,前后总计,不下三百万两之多;如今福建有

  事,当然要帮忙。而况大人带的又是浙江的兵,理当浙江支饷。不过,浙江 的情形,大人是再明白不过的;如果能够量出为入,事情就好办了。”

  成语是量入为出,胡雪岩却反过来说,倒也新鲜;左宗棠便捻着八字 胡子,含笑问道:“何以谓之量出为入?倒要请教。”

  “譬如一碗汤,你也舀,他也舀,到嘴都有限??。”“啊!”左宗棠抢着 说道:“我懂了!我亦本有此意,第一,陕甘的协饷,决不能答应;第二,

  广东解浙江的协饷,有名无实,我要奏请停拨。”说到这里,他眼珠打转, 慢慢地笑了,笑得极其诡秘。

  这一笑,大有文章。胡雪岩觉得非搞明白不可;便有意套问一句:“广 东的协饷是个画饼,虽不能充饥,看看也是好的。”

  “不然!奏请停拨,就是要让朝廷知道,这是个画饼。雪翁,”左宗棠突 然兴奋了,“你看老夫的手段!画饼要把它变成个又大又厚,足供一饱的大

  麦饼。你信不信?”“怎么不信?”胡雪岩紧接着问,“大人变这套戏法,可 要我做下手?”

  “当然!少了你,我这套平地抠饼,外带大锯活人的戏法就变不成了。”

  “大锯活人”四字,虽是戏言,却也刺耳,胡雪岩便用半开玩笑的语气 问道:“大人,你要锯哪一个?”“哪一个?”左宗棠有种狞笑的神色,“锯

  我那位亲家。”胡雪岩骇然。

  他早知左宗棠跟郭嵩焘有心病,而此心病,不但未能由时光来冲淡, 反有与日俱深之势;但何致于说出“大锯活人”的这样的话来?因此一时楞 在那里作声不得。

  左宗棠的脸上,也收起嬉笑之态,变得相当认真,眼睁得好在,嘴闭 得好紧;但眼神闪烁,嘴唇翕动,竟似心湖中起了极大的波澜似的。这就使

  得胡雪岩越发贯注全神,要听他如何“大锯活人”了。

  “雪岩!”左宗棠第一次改口,以别字相呼,表示对胡雪岩以密友看待,

  “你的书读得不多,我是知道的;不过‘世事洞明皆学问’,照这一层来说, 我佩服你。”

  “不敢当。”胡雪岩有些局促,但也很率直,“大人有什么话要说,尽管 吩咐;拿顶‘高帽子’套在我头上,就有点吃不消了。”

  “你我之间,何用要什么送高帽子的手段?我的意思是,我的为人,我 的处世,只有你能明白五分;还有五分,你不但不明白,或许还会大不以为

  然。这就因为你少读书;如果你也多读过一点书,就会明白我那另外五分, 而且谅解我不得不然;势所必然!”

  原来如此,胡雪岩倒有些受宠若惊了,“大人”他说:“你老跟我谈‘大 家之道,在明明德’,我是不懂的。”“我不跟你谈经,我跟你谈史。雪岩,

  我先请问你两句成语,‘大义灭亲’、‘公而忘私’怎么讲?”

  胡雪岩无以为答;觉得也不必答,老实回复:“大人不要考我了。就从 这两句成语上头,谈你老的打算。”“我不是考你,我的意思是,我的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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