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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7_寒川子【第7部完结】(18)

  姬雪轻轻摇头:“是臣妾命苦,与苏子何干?”抹把泪水,抬头望着苏秦,“苏子,臣妾事小,燕国事大。臣妾急召你来,是有大事相托。”

  “公主请讲。”

  “先君在时,早已察觉姬苏心术不正,有意传位于公子哙,可惜迟了,让姬苏抢先。眼下事已至此,臣妾力孤,还请苏子帮忙。”

  “谨听公主吩咐。”

  “姬苏人性泯灭,人伦早丧,前逼兄,后弑父,如何能承大业?臣妾以为,可借子之、褚敏之力,召集先君旧臣,由臣妾出面,诏告先君遗愿,传檄天下,废姬苏,立公子哙,重整燕室。”

  苏秦陷入长思。许久,轻轻摇头。

  姬雪大怔:“哦?”

  “就眼下而言,”苏秦缓缓解释,“说殿下弑君,尚无足够证据。先君近侍失踪,迄今仍是谜团,我们可以质疑,不可用据。殿下名分早定,燕国无人不知。先君驾崩,殿下承袭,也是正统,篡位之说难以成立。先君虽有废殿下、隔代传位之愿,惜无遗诏。没有遗诏,我们即师出无名,燕人不知就里,何以心服?再说,殿下谋位之心早生,早就培植势力。今羽翼已成,朝堂之上皆是他的亲信,更有先君御弟老太师坐镇。燕室老族多唯太师马首是瞻,殿下得他助力,根基已稳。先君重臣或免或贬,能借用者不过是子之和褚敏二将军。即此二人,仅凭公主口谕,尚未必就肯出力。这些都是外话,最棘手的还是公子哙。公子哙宅心仁厚,甚得先君遗风。如果是他人篡位,他或可应命。谋位者是他生父,叫他如何选择?”

  苏秦这席话就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姬雪身子后仰,脸上血色全无,两眼闭起,两行泪水悄然滚下。是的,这些日来,占据她心的只此一事,就是如何实现先君遗愿,废姬苏,立公子哙,为燕室扶立仁君。心思太重,她就障了智慧,不曾想得这么远、这么细。

  “公主?”苏秦不知就里,被她的表情吓坏了,翻身跪下,“公主——”

  “苏子,”不知过有多久,姬雪缓缓睁眼,摸出手绢拭泪,表情也恬淡多了,“你走吧,我……有点累了。”

  苏秦难受得想哭,本想再解释几句,迟疑一下,又止住了,代之而出的是“微臣……告……退……”四个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的模糊字音。

  苏秦再拜起身,缓缓退出。

  苏秦退至院中,厅内却传出姬雪的声音,非常轻柔:“苏子,明日黄昏之后,可有闲暇?”

  “有!”苏秦脱口而出。

  传出的声音更柔了:“明日旁生霸,是为佳时。臣妾欲请苏子赏月,可否?”

  旁生霸是老周人对月望日的叫法。月望这日月相正圆,是赏月佳时。

  苏秦听出姬雪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始知她非但未生误解,反而是真正理解了他,内中一阵激动,颤声应道:“唯听公主。”

  从离宫出来,苏秦又至褚敏府中,两人就先君陵墓的修筑及离宫安全、供奉等国事议论一时,苏秦辞别,回到馆驿。

  一路上,苏秦见飞刀邹时不时地从袖中摸出一物,置于鼻下嗅赏,笑道:“邹兄得何宝贝,在下可否一赏?”

  飞刀邹递过一物,一股奇香跟着扑鼻袭来,幽幽袅袅,清淡而纯正。

  “好香囊!”苏秦赞道,“邹兄何处得之?”

  “梅姑娘方才送的。”飞刀邹一脸天真,“咦,主公,你说,梅姑娘为何送我此物?”

  苏秦没有回答,反问:“邹兄,你觉得梅姑娘这人如何?”

  “是好人。”

  “喜欢她吗?”

  “喜欢。”

  苏秦呵呵笑道:“喜欢就好。”递还香囊,“此物贵重,邹兄当好生保管,莫要辜负梅姑娘一片心意。”

  “只是,”飞刀邹面现惶惑,“在下不曾为梅姑娘做过什么,姑娘却送在下如此厚礼,叫在下——”

  “邹兄若是过意不去,何不回赠一物?”苏秦点拨他道。

  “不瞒主公,在下也是这么想的。可遍观左右,在下并无贵重物什,不知以何物相赠?”

  “敢问邹兄,你最为不舍的可有何物?”

  飞刀邹轻轻摇头:“在下并无不舍之物。”

  “那……”苏秦换个角度,“生死关头,邹兄若是尚存一念,能说出否?”

  “主公。”

  “在下听着呢,说吧!”

  “说过了呀,就是主公。只要主公安在,在下死可瞑目矣。”

  望着这位素昧平生却数年如一日不顾生死地守护自己的忠勇义士,一股莫名的感激,在苏秦心头升腾。

  “邹兄!”苏秦在心底里轻轻喊出一声,缓缓闭上眼去。

  翌日,旁生霸之夜。

  时过黄昏,一轮玉兔起于东天,在薄如丝帛的块状白云间穿行。离宫后花园的露台上,朔风裹寒,吹冷台前一池清水,水中明月被拉成条条亮带,随波逐散。

  偌大的露台上,除苏秦、姬雪主仆之外,并无他人。姬雪与昨日大是不同,虽说素服淡妆依旧,但已换作丝缎,不再是麻服,精、气、神更是判若两人。发型也有变化,不再是燕国先君夫人高高丛起的发髻,而是在洛阳王宫及笄后的公主发髻,略有散漫,天真无拘。苏秦可以觉出,她的忧虑一扫而空。借着朗朗的月光,他甚至观察到她脸上溢出的喜色和嘴角上挂着的浅笑。

  苏秦知道,这个月圆之夜是属于他的,这里的一切设计皆是为他。苏秦的心里充满感动,嗓眼里如同塞了个物什,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是实实地卡着,生出一阵奇痒,一直痒下去,痒进心田里。

  “苏子,”姬雪甜甜一笑,“臣妾多时未曾摸琴了,今儿风清月洁,臣妾兴勃,这想为苏子弹奏一曲,以飨视听。”

  苏秦的嗓眼里依然卡着,无法出声,只是连连打揖。

  “梅儿,摆琴。”

  春梅移过一张长几摆于姬雪前面,又从旁边抱出一琴,置于几上。

  “梅儿,今日风寒月高,姐姐独弹也是无趣。何不取出你的瑟来,你我姐妹共为苏子协奏一曲,岂不更妙?”

  春梅原本不通音律,只是在随嫁燕宫后,才从公主学艺。姬雪爱琴,就让她鼓瑟。功夫不负有心人,十余年下来,春梅竟也鼓得一手好瑟。主仆二人时常琴瑟合鸣,打发漫漫岁月。然而,在这样一个晚上,在两个大男人跟前,公主不仅公然与她姐妹相称,且又邀她琴瑟合鸣,这是春梅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春梅既惊且乱,嗫嚅道:“公主,奴……奴……奴婢手贱,岂……岂敢……”

  “梅儿,”姬雪不无感慨,“记住,在我心中,你早不是奴婢,是妹妹。在洛阳时,你原本跟随妹妹,是妹妹舍不得离别,才让你陪我。你是代妹妹来的,等于是我妹妹。梅儿,去吧,拿出你的瑟来,今对明月,我们姐妹为苏子合奏一曲。苏子精于音律,堪为知音,你我琴瑟合鸣,正可请他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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