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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7_寒川子【第7部完结】(32)

  公子华冷笑一声,微微扬手,数十弓弩手搭箭拉弓。众将士拢得更紧,仅有的几张盾牌护在张猛前面。张猛推开士卒,解开甲衣,露出结实的胸脯,将手中枪抖动数下,不无蔑视地盯住秦人。

  公子华正欲下令屠杀,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公子住手——”

  张仪引人飞奔而来。

  公子华摆手,众弩手放下弓箭。

  张仪走到前面,扑地跪下,叩道:“张叔——”

  张猛仔细辨认一会儿,惊道:“你……可是仪儿?”

  张仪再叩:“正是不肖侄仪儿!”

  “你怎会在秦人这儿?”

  “张叔,您放下兵器,容仪儿慢慢解释!”

  “唉,”张猛长叹一声,语气转寒,“仪儿,你……难道忘记你的父母是如何死的吗?”

  张仪泣道:“侄儿铭刻于心!”

  “既然铭刻于心,你……如何能披秦人的黑皮?”

  “张叔,请容小侄一言。”张仪再拜,泣道,“父母血仇,河西劫难,秦魏恩怨,仪儿不敢有忘。然而,鬼谷数年,仪儿略有所悟。家恨国耻,河东河西,魏人秦人,在仪儿眼里,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秩序,苍生安泰。诸侯征战,生灵涂炭,天无宁日。只要天下不安,只要彼此屠杀,就会有更多的血海深仇,更多的妻离子散。仪儿所求,只为早日结束天下纷争,还一个太平盛世。”

  张猛心里一震,良久,微微点头:“仪儿,你……长大了!”

  “张叔,放下兵器吧,侄儿求您了!”张仪再度叩首。

  张猛转对手下将士:“诸位将士,你们……就听我这仪儿的,放下兵器吧!”

  众将面面相觑。

  “放下吧。”张猛率先将手中长矛扔在地上。

  众将一见,纷纷将手中武器掷地。

  “走过去。”张猛又道。

  众将互望一眼,纷纷走过去。

  见众人都已过去,张猛缓缓抽出宝剑,对张仪道:“仪儿,张叔没什么要说的了。这些将士跟随张叔多年,都是好男儿,你要善待他们。张叔和你阿大有话要说,这就去了,你自保重!”言讫,挥剑横向脖颈。

  “张叔——”张仪悲叫一声,纵身扑前,已是迟了。

  剿完残敌,惠文公旨令驰援公孙衍。

  纵军破关,尽得秦人屯于关上的粮草辎重。庞涓组织韩、赵、魏三国纵亲军乘胜追击,公孙衍等抵敌不住,只好引军撤退,同时用水石浇出五道高约数丈、宽约丈许的冰墙,利用在函谷关西长达十里的狭隘谷道两侧早已筑好的工事,以滚石檑木死守。

  庞涓一面命令大魏武卒夺取关道两侧的坡地,一面让兵士推动装满泼油干柴的大车攻击冰石关。魏军在前,勇猛无敌,不顾牺牲,连破四道关隘。秦军节节败退,眼见只剩最后一道冰关了,张仪、公子华率领援兵赶到。

  公子华令人将张猛的头盔和长矛挂在冰墙上,炫示魏人。

  庞涓闻讯赶至,望见果是张猛遗物,知其事败,大势已去,怆然泪下,长叹一声,喝叫鸣锣撤退。

  庞涓刚在中军大帐里坐下,又有快马急报,说是秦人不知从何处越过崤塞,袭占渑池,将列国粮草尽皆焚毁。楚人连夜撤往方城,秦人又乘夜色,换上魏军服装,随溃兵混进硖石关,从背后袭击关门。守关将士辨不出敌我,主将战死,关门失守。

  庞涓吃此一惊,好半天方才缓过气来,怔怔问道:“秦将何人?”

  “秦人得关后,打出的是司马旗号!”快马禀道。

  庞涓正自思忖,赵将李义夫、韩将公仲急走过来,见庞涓双眉冷凝,互望一眼,各于一侧站定。

  “唉,”庞涓沉重地叹出一声,自责道,“二位将军,是在下误算了。这几日不见司马错,在下以为他前往西河去了,没想到此人……”打出一个无奈的手势,摇头苦笑,“这倒是好,本要包抄秦人的,反让秦人包抄了。”

  说实话,庞涓的袭秦计划,单就军事而言,堪称奇谋,莫说是公仲,即使赵将李义夫也是心服口服。不曾料到的是,山外有山,秦人非但破了张猛,这又突出奇兵,插入纵军背后,火烧粮草,截断三军归路,真正是棋高一着了。

  “军情紧急,我等是进是退,还请主帅定夺!”李义夫跨前一步请示道。

  庞涓朝旁边略一摆手,缓步走向战地沙盘。

  打眼望去,摆在几人面前的是一块狭长谷地,西起函谷关,东至崤塞,东西长约六十里,南北宽仅十余里。这块谷地原是魏国辖区,魏军在谷地两端设立两个城池,西端为曲沃,制函谷关,东端为陕邑,扼崤塞。

  此时此刻,这块狭长地带被韩、赵、魏三国约十数万大军分别屯驻,处处可见兵营。秦人十几万大军则被阻隔在函谷关以西的狭长函谷道上,如果破关而出,就会直面谷地联军。

  谁都知道,函谷关是守不住的,因为秦人是从背后进攻。函谷关为秦人改建,正面朝东,易守难攻,背面为秦军基地,为利于运输辎重,通往关顶的小径四通八达,尽是台阶,秦人又熟悉地形,显然是攻守易势。

  不守则攻,然而,张猛奇袭失败,联军沿函谷道再向西进已失去意义,摆在前面的出路只有一条,放弃函谷关,从谷地撤军。

  关键是,如何撤?

  贯穿崤塞的共有两条通路,一条是北崤道,也即出函谷后直达洛阳的正道,另一条是南崤道,直通韩城宜阳。卡住两条崤道的分别是两道险关,即北崤道上的硖石关和南崤道上的雁翎关。这两道关口虽然不及函谷关凶险,但也各据地势,易守难攻。硖石关为魏人所设,雁翎关则为韩人所设。司马错袭占硖石关,眼前的出路只有雁翎关了。

  庞涓稳住心神,看向公仲:“公仲将军,你可有良策?”

  “回禀主帅,”公仲指向沙盘,“以在下浅见,可分两路撤退,一路出雁翎关,撤往宜阳,一路北渡河水,撤往安邑。”

  北渡河水,就是由陕邑北侧的太阳渡与茅津渡两个渡口渡河。两个渡口相距十数里,原是良渡,可渡大型船只,但眼下天寒地冻,两岸埠头尽皆封冻,河水中心却激流汹涌,船只需要破冰靠岸,岸边死水处又不敢久停,是以每到冬天,渡口基本封渡。且赵、魏联军近十万,渡口所有船只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艘,这般敲冰渡河,怕是一个月也难渡完。渡河不为良策,只能南走宜阳。而南走宜阳,于韩军是回家,于赵、魏联军,则是绕大弯了。

  绕弯事小,失崤塞事大。失崤塞事小,失面子事大。再说,崤塞若失,渑池也将不保。崤塞、渑池若是尽让秦人得去,秦人东出再无一丝拦阻,可以直逼周室王城洛阳,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显然,崤山南道不可走。而公仲于此时讲出此话,显而易见,是要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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