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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7_寒川子【第7部完结】(39)

  “师姐此言,羞杀苏秦矣。”苏秦拱手道。

  “敢问苏兄,”玉蝉儿把目光转向苏秦昨晚搬进来的一长排物品,“苏兄此来,就为看看先生,送来这堆物件么?”

  “不瞒师姐,”苏秦沉思良久,轻叹一声,“苏秦合纵遇阻、进退维谷了,此来想向先生求个解招,不想先生却……云游去了。”

  “哦?”玉蝉儿微微一笑,“这个倒也有趣。你就讲讲,遇到什么阻,维到什么谷,蝉儿不才,出不了解招,听听却是无妨。”

  见她这般问话,苏秦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就眼前困局略略述过,长叹道:“唉,在下与仪弟下山之时,先生为我们摆出一局,以棋道喻治世,叮嘱说,天下太平之道,唯经两途,一是天下一统,二是诸侯相安。仪弟求问二途孰胜一筹,先生应道,人心不古,诸侯各怀私利,让其彼此相安,实为与虎谋皮。天下已如罹患囊肿之人,唯有快刀利刃,行非常手段,方可成功。是以一统之途,方为上策。在下舍一统上策,选定下策苦心经营。今日看来,一切果如先生所言,在下费尽心机撮合纵亲,六国却是各生其心,各谋其利,难以撮合。”

  “敢问一句,苏兄因何舍去一统上策?”

  “在下与仪弟判断略同,六国能一统天下者,非秦即楚,仪弟与秦国不睦,选定楚国,在下则决定入秦。在下赶到咸阳,在秦逗留数月,渐渐感受秦法,觉得秦法灭人欲,绝人伦,有违天道。秦人唯法是从,唯命是听,秦法可将秦人变成征战的野兽。如果任此野兽肆虐,天下即使一统,也远不会太平。在下存留此念,寝食不安,是以离开秦国,苦悟应对,最终决定走先生所言之第二途,列国纵亲,制衡抗秦。纵亲本为休战,不料纵亲初成,函谷关前却因此生灵涂炭,血流漂杵,实违在下初衷。六国伐秦,纵亲失利,纵亲之间互生猜疑,在下处境,更为狼狈。”

  听苏秦一口气讲出这般用心,玉蝉儿大受触动,起身朝苏秦深深一鞠躬道:“蝉儿为天下百姓向苏兄致礼了!”

  苏秦也忙站起,与她对鞠一躬:“师姐大礼,羞杀苏秦矣!”

  “先生不在,敢问苏兄作何打算?”

  “纵军战败,魏人疑赵人阴结秦人,暗生嫌隙,在下这要赶往赵国,查个实情。”

  “这……”玉蝉儿略略一怔,沉思有顷,不无关切道,“苏兄一路跋涉,这又一宵未睡,想必累坏了。今朝权且休息一日,明日启程如何?”

  “谢师姐美意,”苏秦拱一拱手,“天下事急,在下贱躯不足为惜。”脸上浮出浅笑,补充一句,“再说,与师姐说话,在下并无一丝疲累。有师姐勉励,在下这如生龙活虎呢。”

  玉蝉儿盯牢苏秦,有顷,拱手道:“苏兄执意要走,蝉儿不强留了。路途漫漫,蝉儿这就为苏兄做碗热粥去。”扭身提过米粮,到草堂旁侧的灶房里忙活去了。

  太阳出东山一竿子高时,苏秦、飞刀邹几人吃饱热饭,别过玉蝉儿,踏上回程。

  一行人走至谷口时,猛见道中站立一人,是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英俊男子。

  尽管男子手无异物,面相和善,走在最前面的飞刀邹仍旧戛然止步,正要出声盘诘,苏秦摆手止住,几步跨到前面,盯住他看。

  看有好一会儿,苏秦觉得面熟,却又吃不准,遂拱手道:“先生是——”

  那人微微一笑,拱手还礼:“童子见过苏师弟。”

  “大师兄!”苏秦这也认出他来,飞跑过去,握住他的手,泪水流出,“大师兄——”

  四手紧紧相握。

  有顷,苏秦抽出手,擦下泪水,将他细细打量一番,感慨道:“大师兄摇身变成个小伙子,若不点破,师弟真还不敢认哪。”

  “是啊,”童子甜甜笑道,“自你们下山之后,童子别无精进,倒是个头增长不少,喝白水也挡它不住。”

  “昨晚听师姐讲,师兄远游仙境,需要几日方回,师弟俗务缠身,候等不及,只好抱憾而去,不想……竟在此地见到师兄。”

  “有师弟进山,童子焉能游远?”童子又是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只锦囊,双手呈上,“先生推出师弟要来,出游之前,留下锦囊一只,吩咐童子交付师弟。”

  “先生——”苏秦双手接过锦囊,扑通跪地,望空连拜数拜,泣不成声,“弟子不才,这……这又劳烦您了!”

  待苏秦敬师礼毕,童子退后一步,拱手道:“道阻且长,请师弟一路保重!”

  苏秦亦退一步,拱手道:“师兄亦保重!”

  玉蝉儿站在草堂门外,望着苏秦一行的背影渐去渐远,隐于一块巨岩后面,方才轻叹一声,回身进舍,反手掩门,靠在门上,放任泪水流淌。

  伤感一时,玉蝉儿拭去泪水,拿冷水洗把脸,缓缓进洞。

  山外严寒,洞中却是温和。行至一挂布帘前面,玉蝉儿顿住脚步,稳会儿心神,方才掀开帘子,趋步而入。

  一块花纹斑驳的豹皮上,鬼谷子赫然端坐。

  玉蝉儿在他斜对面的一块兽皮上坐下,轻声道:“先生,苏秦走了。”

  鬼谷子没有回应。

  洞穴内死一般寂静,连这一老一少的呼吸也似乎凝滞了。

  终于,一声叹息从鬼谷子的喉管发出,尽管声音轻且悠扬,但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山洞里,却如风过幽谷,虎啸远林,清晰贯耳,意味深长。

  “敢问先生,此叹可为苏秦?”玉蝉儿不失时机,再次出声。

  “是。”鬼谷子微微点头。

  “先生,”玉蝉儿声音急切,“蝉儿有一事不解。”

  “说吧。”

  “苏秦踏雪而来,先生为何避而不见?”

  “蝉儿,你见过雄狮吗?”

  玉蝉儿摇头。

  “雄狮幼小时,只在父母膝下转悠,然而,总归有一天,它会离开父母,去征服外面的世界。它离家时,一步三回头。”

  “因为它知道,它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是的。”

  “要是……它遭遇挫折、遍体鳞伤呢?”

  “它会自己寻个处所,慢慢舔伤。”

  “先生,”玉蝉儿咬会儿嘴唇,“您是说,苏秦此来——”她猛地顿住话头。

  “蝉儿,苏秦是头雄狮,此来不为舔伤,是为眼前困局寻求一个破解。”

  “先生,”玉蝉儿眼睛睁大,“您全都晓得了?”

  “非但晓得,且已将这破解之法,让童子予他了。”

  玉蝉儿长吁一口气,挪到他身边,伏下头,孩子似的将脸蛋贴在他的大腿上,良久,侧脸望着他,轻声问道:“先生,蝉儿不懂天下,不懂治世,原也不想去懂,可……不知怎的,自苏秦下山,蝉儿竟是不知不觉地牵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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