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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7_寒川子【第7部完结】(50)

  “什么大事?”监河侯吃一惊道。

  “姓庄的来了,在门外学狗叫呢!”

  “哦?”

  “老爷,他这是来讨粮的。前日他夫人来,小的原想给她一点,打发她走,老爷却……这下倒好,姓庄的亲自上门,一升两升可就打发不走了。”

  “是吗?”监河侯扑哧笑了,捋须有顷,看向家宰,“他想要多少?”

  “肩着一个大麻袋呢。”

  “多大个麻袋?”

  “大得很!”家宰不无夸张地比画一下。

  “哈哈哈哈,”监河侯大笑起来,“照你这么比画,至少也得装二斗哩!”

  “老爷呀,”家宰哭丧起脸,“莫说是二斗,二十斗怕也装不满!”

  “有这等事?”

  家宰凑近,压低声:“小的看清楚了,他那麻袋是漏了底的!”

  “哈哈哈哈,”监河侯又是几声长笑,“走走走,瞧瞧热闹去!”

  主仆二人匆匆下坡,打后门进来,穿过府院,走向前门,果然在大老远就听到门外传来“汪汪汪”的狗叫声和围观者的狂笑声。

  家宰打开院门,监河侯重重咳嗽一声,虎脸走出,袖手站在府前台阶上。

  庄周仍在空场地上学狗叫。叫过几声,他还一手着地,一手伸到屁股后面,学狗尾巴来回摆动,在场观众全都笑癫了。

  “庄兄,”监河侯沉起脸,步下台阶,走到庄周跟前,“你这是来为在下守门的吧?”

  “不是。”庄周这也站直身子。

  “哦?”监河侯略略一怔,“既然不是,你在我门前‘汪汪汪汪’,叫唤什么呢?”

  “讨吃的呀。”庄周拱手,“听说监河君仓中的粟米是狗才能吃,是人不能吃,庄周舍中断粟数日,一家老小立等救急,这想贷点粮食聊度春荒,只能委身作狗了!”

  众人不笑了,纷纷看向监河侯。庄周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这是一个狗家呀。

  “庄兄上门,在下不能不借,”监河侯却是丝毫不见尴尬,“呵呵”连笑几声,微微拱手,“庄兄大人雅量,胃口必也不小。请开尊口吧,庄兄欲贷多少粟米?”

  “不多,不多,”庄周从肩上取下麻袋,抖几抖,扔在地上,“大人将此麻袋装满即可!”

  场上目光齐都落在麻袋上。

  果如家宰所言,麻袋底部有个头大的漏洞,若不补上,即使一仓也装不满。显然,庄子上门是寻事来的,众人再次哄笑。

  监河侯捡起麻袋,打开袋口看看,又将整只胳膊伸进袋下的漏洞里,故意钻来钻去,末了才摇摇头,长叹一声,将袋子扔到地上。

  庄周是真来借粮的,只是不曾留意漏洞,这也笑了,眼珠子四下乱瞄,欲寻绳子将漏洞扎牢。

  绳子尚未寻到,监河侯率先发话:“庄兄啊,不是在下不肯出贷,是在下仓中之粟,难以装满你这无底麻袋呀!”

  “这这这……”庄周急中生智,“噌”地解下腰带,弯腰去扎袋底,不料麻袋却被监河侯先一步用脚挑走。

  “庄兄,”监河侯将麻袋挑到家宰脚下,朝庄周拱手,“在下这个君侯是庄兄所封,庄兄既封在下,在下当有封邑才是。待在下得到封邑,收到邑金,再贷庄兄三百金如何?”

  三百金足可把宋国所有官库的粟米全部买断,虽然未必能够装满这只无底麻袋,但这数量却是足够大的。

  众人见监河侯将皮球如此这般巧妙地踢向庄周,忍俊不禁,一齐看向庄周。

  “谢监河君美意,”庄周这也听明白了,变过脸色,慨然应道,“庄周途中遇到一桩奇事,监河君可想一听?”

  “庄兄请讲。”

  “庄周行至茫苍之野,听到有呼救声。庄周环顾良久,见是一条鲋鱼受困于车辙中的一个小泥淖里。庄周问道,‘鲋鱼,你这是怎么了?’鲋鱼应道,‘在下乃东海君之臣,受困于此。先生肯借斗升之水以活命否?’庄周应道,‘这倒不难,在下这就南游吴、越,说服吴、越之王拦截西江之水前来济你,可否?’鲋鱼愤然作色,怒道,‘在下落难于此,无所寄身,不过求你一瓢水,聊以苟喘,你却这般推诿,还不如这就前去干鱼店里寻我下锅呢!’”

  庄周讲完,听者无不怆然,尽皆唏嘘。

  “好掌故嗬!”监河侯“哈哈”长笑两声,鼓几下掌,转对家宰,“庄兄不候西江水,只想取一瓢饮而已,去,这就为庄兄舀一瓢粟来!”

  家宰应声而去,不一时,果真取来一瓢粟米,将庄周的麻袋漏洞扎牢,倒入袋中。

  “庄兄,还有何求?”监河侯盯住庄周。

  “无求矣,无求矣!”庄周长笑几声,提粟扬长而去。

  看热闹者纷纷离散。

  望着庄周远去的背影,监河侯嗟然长叹。

  “老爷,”家宰小声道,“是少了点。要不,小的这就再舀几瓢送去?”

  “不必了。”监河侯摆手,“此非长久。明朝你去庄兄家,聘他夫人测量濮水涨落。你可教她如何监测,按月发放五斗粟米,够他一家吃用即可!”

  “老爷?”

  “安排去吧。此事不可张扬,亦不可让那混世魔王晓得,再生枝节!”

  庄周持粟回家,一家人皆是欢喜,美餐一顿。

  翌日晨起,庄周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铜簋(guǐ),“咚”一声扔到院里,吩咐庄逍拿刷子擦亮。庄妻洗完餐具,走到院里,见状大惊,问道:“他大,你擦这物什做啥?”

  “吃完这顿,还有下顿呢。”庄周乐呵呵道,“今朝逢集,我拿它蒙邑换粟去。嘿,没想到这玩意儿挺重,当是能换不少粟米。”

  “万万不可呀,他大!”庄妻急了,一把夺过铜簋,捏在手里,“老祖宗传下的宝物就剩这件了,你若再去卖掉,家里……真就是一无所有了呀!”

  庄妻看向铜簋,泪水流出。此簋四足,四耳,圆身,方座,上面还有一只盖子,通身精铜,重约七八斤,上面还刻着鸟兽虫鱼,工艺极是精致,一看就是宝物。庄子祖上曾是名门望族,后来家道虽然败落,但在其祖父辈流落蒙邑时,作为祭器的五鼎四簋,仍旧一件不少。只是到其父辈,祭器少去大半,待庄周立事,又卖两个,眼下仅剩此件了。

  “他娘呀,”庄周盯住她道,“你怎能说是一无所有呢?”连连指点院中人头,“你,我,他,她,这不是竖着四个大活人吗?”

  “他大,活人可不是宝物。”

  “非也,非也!”庄周连连摇头,“人生天地之间,化日月之精气,为万物之灵长,不是宝物,又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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