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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_王晓磊【十部完结】(436)

  [1] 东汉末年,道教首领张鲁等占据汉中,以宗教的方式管理百姓,因为入道者需交纳五斗米,所以俗称为五斗米道,朝廷则称之为“米贼”。

  [2] “六国蚩蚩,为嬴弱姬”,是指战国时其他六国的忙忙碌碌,不过是为秦取代周作准备罢了。沮授此时提及,意为如今各地诸侯的纷乱也仅仅是在为曹操一统天下作贡献。

  [3] 带环的平底锅。

  [4] 带柄的小锅。

  第十四章 曹操发明重型投石兵车

  人心惶惶

  自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八月份起,袁绍大军逼近官渡,扎下数十里的连营,又在军师审配建议下,堆积土山修建高橹,以强弓硬弩射击曹操营寨。

  为了改变被动局面,曹操数次突袭土山,可每每都铩羽而归,伤亡数量大大增加。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郡县慑于袁绍的威力开始骑墙,不是闭门自守不听朝廷调遣,就是秘密给袁绍送了降书。

  刘备领着刘辟、龚都背后作乱破坏屯田,孙策大兵压境猛攻广陵,昌霸、徐和等割据屡攻不下,整个战局渐渐恶化,曹操除了立足官渡与敌僵持,已毫无还手能力……

  夜幕又快降临了,曹操在盾牌的保护下屹立辕门举目观看。敌人的营阵逶迤数十里,一眼望不到边,每隔几十步就有一座土山,上面高橹箭楼结结实实,不少兵士身背弓箭影影绰绰,他们每天更换三班,时刻不停观察曹营动向,只要稍有机会就发来一阵箭雨。而就在土山之下,层层拒马栅栏林立,鹿砦(zhài)壕沟列满阵前,布置得铜墙铁壁一般,想要突破过去捣毁箭楼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曹操这边呢?所有营寨都黑黢黢静悄悄的,如死一般的宁静,只有营门零星的灯火摇曳闪烁。各个帐篷前都竖着突车和盾牌,上面钉满了箭支。时至夏秋交际天气甚是炎热,可是没有紧急事务谁也不敢出帐半步,因为一出来就可能被袁军射成刺猬!所有的军事会晤都改到了夜里,即便如此诸将也只能摸黑不敢点灯,避免给敌人的神箭手指明目标……

  许褚突然打断了曹操的思绪:“此地不宜久留,主公还是回去吧。不然那帮狗娘养的又该朝咱们放箭了……不好!”这话还未说完,就听迎面响起了镞镝破风之声,紧接着又是一声瘆人发毛的惨叫,有一个亲兵中箭倒地。

  众人再不敢停留,赶紧高举盾牌遮住曹操,在暮色的保护下向中军帐撤退。曹操把整个身子蜷缩在盾牌之后,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箭支射在盾牌上的咚咚声不绝于耳。

  “他妈的!”许褚身子突然一颤,有支雕翎箭从诸人盾牌的缝隙中穿过,正插在他臂膀上,“哪个狗娘养的这般会射,摸黑还能伤人,若叫我逮到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他却愈加不敢怠慢,直把曹操护进大帐才放下盾牌,伸手拔掉箭支。

  这是一枝三棱透甲锥,竟将甲叶子穿个洞,直钉到肩胛中。众人小心翼翼帮他卸去重铠,只见那个阴森森的箭头赫然嵌在肉里。许褚二话不说自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在灯火上烤了烤,随即把刀尖扎入肉中,手腕一翻将箭头剜了出来。他虽然咬牙坚持没有叫出声,但额头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鲜血顺着臂膀一直流到地上。

  曹操看得直皱眉:“仲康,这处伤不轻啊。”说话间从自己的战袍上撕下一块布来,要亲手为他包扎。

  “区区小创不劳主公动手。”许褚抢过布条自己裹伤口,还特意挤出一丝微笑来。三天前王必不慎被飞矢射中大腿,不得不卧于帐中修养,琐碎差事就都压到了许褚身上,这三天他日夜守卫在曹操身边,没有休息过片刻,眼窝已经深深凹陷了,这会儿受了伤,灰黑的脸色愈加难看。

  “这些天太累了,你还是回帐休息吧。”曹操说罢低头看着前几天送来的汇报。曹仁经过一番苦战,总算把刘备、刘辟打回了汝南,许都的威胁暂时解除,但颍川一带的屯田遭到了严重破坏,今年的新粮食不要再指望了。另外各郡所举的孝子名单也被荀彧转呈过来,还不到总数目的三分之一。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说句不好听的话,许都朝廷已经快要众叛亲离了!

  正在他忧烦不已之际,大帐破开的那道“后门”处闪出两个高大的人影:“末将参见主公。”曹操抬头一看,原来是张辽与关羽。

  关羽早已脱去曹营的铠甲,换了一身青绿色长袍,头上戴着扎巾,青龙偃月刀没有攥着,连佩剑都没挂,俨然已是远行的装扮。他自从得知刘备到了汝南就有意离开,但曹刘之间正在打仗,刘备率兵抄掠许都,他要是去投奔无异于公然与曹操为敌,所以耐着性子缓了几天,直等到曹仁将刘备击溃,这才好意思开口辞行。

  曹操知他去意已决无可挽回,强笑道:“云长好心急啊。”

  关羽也觉尴尬,红彤彤的一张脸简直有些发紫了,但还是咬紧牙关道:“关某深感明公之义,不过刘使君待在下情同手足,曾有同生共死之约,皇天后土皆闻斯言。前者下邳失守,所请三事已蒙恩诺。今探知故主在汝南,所率之众已被曹子孝击散,想必再不能为公之害。回思昔日之盟,岂容违背?新恩虽厚旧义难忘,还请明公念我这点儿拳拳手足之情,准我回归旧主。”

  曹操听了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表白,半晌无语。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反复无常百战百败的刘备何以令关羽这般倾心报效呢?臧洪因张超而死,张杨为吕布而丧,这世间讲义气的朋友都叫无赖骗去了,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真是难以揣测。

  张辽始终低着头,颇感自己这件事办得不漂亮,想再做做最后的努力:“云长兄与使君相交,比小弟与兄相交何如?”

  关羽知他要以朋友之义再下说辞,毅然道:“我与贤弟,朋友之交也;我与使君,是朋友而兄弟,兄弟而主臣也。两者岂可共论乎?”

  张辽立时语塞,曹操却喃喃道:“不忘故主,来去明白,云长真丈夫也……你既一心要去,老夫焉能从中作梗,但天下惶惶战事未定,你这一路上还须多加小心。”

  “谢明公恩典。”关羽抱拳施礼,却面带为难之色,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曹操见他这副表情,早就了然于心,自帅案上拿起一份文书,看似漫不经心道:“这封书信你小心收好,去至许都交与留府长史刘岱,他自会准你接走糜甘二位夫人。”

  关羽的心肠再硬,也不得不感恩戴德了,连忙跪倒在地:“明公之胸襟当世无人能及,在下替使君谢过明公恩义。”说着话伸手去接那卷文书,哪知曹操攥得死死的,没有松开的意思。关羽不好生夺,抬起头恳切地凝视着他。

  曹操一阵冷笑:“刘玄德不念恩义举兵反叛,我与他还有何恩义可言?今日之事全看在你的面子上。”说着话又抬起左手拍拍他肩头,“久闻云长熟知《春秋》,当晓得‘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之事。”

  关羽自然知道这个典故:郑国派子濯孺子[1]攻打卫国,卫国遣神箭手庾公之斯[2]与其对敌。而庾公之斯又恰好是子濯孺子弟子尹公之他[3]的弟子。正逢子濯孺子染病,不能御敌。庾公之斯顾念他曾向自己的师傅尹公之他传艺,不愿意用人家传授的箭术反过来伤害人家,于是把弓箭的箭头敲去,只放了四支空箭,任由子濯孺子逃跑。曹操的意思很明确,他与刘备已是仇雠毫无瓜葛,完全是念在关羽的面子上才将二位夫人归还的,这个人情你怎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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