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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_王晓磊【十部完结】(66)

  为首的黑汉子见战楼异不下,冷不防扭头冲曹操就是一棒子。曹操这会儿早红了眼,也不管敌人在哪儿,拉住缰绳,把青釭剑上下左右乱耍,唯恐他们坏了马匹。那汉子的棒子触剑即断,但余力未削,半截棍子重重打在曹操左腿上。马没上过战场,这会儿也惊了,曹操护疼便勒它不住,四蹄乱炸,连蹦带跳。

  楼异见主人危险了,也不管后面有人拿棒子招呼,对准黑汉子后心就打。这一棍打得黑汉子一个趔趄,未及抬头,曹操剑也到了。霎时间红光迸现,左耳朵连着一大片发髻头皮就被削了去!

  “啊……”黑汉子疼得一阵惨叫,众贼人也不敢再打了,丢下手里家伙护着那厮便都跑了。

  曹操、楼异见他们走了也不敢怠慢,生怕一会儿更多的贼再回来,忙催马的催马、跨步的跨步,匆匆忙忙便往西北而去。待跑出二里地,主仆二人累得吁吁带喘,才歇下来。

  曹操见楼异累得满头大汗,天太冷怕他受病,赶紧解下斗篷要给他穿。这才发现,斗篷上早被人砍了一道二尺来长的大口子,不禁毛骨悚然,想下马亲自为他披上,又觉左腿被打得生疼,抬都抬不起来。

  “大人切莫下马!”楼异接过破斗篷围好,“您若是下马,万一这会儿贼人追来,咱就全完啦!”

  “哎呀!那两个小厮哪里去了?”

  “他们早携了大人的行囊跑了。”

  “咱们寻他们一寻。”

  “大人忒好心了。”楼异有点儿急了,“这两人见咱们被围,哪儿还以为咱们能活着?行囊里面又尽是银钱,他们必定带着银钱远遁回乡,不管咱们死活了!”

  “唉!”曹操一阵难过,“人情如此薄也!”

  “大人还是太少人情世故!这一路许多困苦,我始终亲挎钱囊让他们扛棍子,怕的就是他们这一手。结果一时心善,还是被他们拐了去,咱们没钱啦!”

  “这倒无妨。”曹操说着从怀中摸出县令印绶,“当官的印不丢,就什么都好办!官驿靠官印文书供粮宿,咱们速往封丘投驿再做计较。此处不宜久留,快走!快走!”

  主仆二人顾不得喘匀这口气,忙向西北方向继续赶下去。也是一时心惊,慌不择路,竟绕封丘而过却浑然不觉。眼见原还有些民舍,既而越走越荒,心知不对已经晚了。只见天色转灰,阴如锅底,闷雷一响,鹅毛般的大雪就下起来了。前差长垣城八十里,后过封丘县三十里,荒无人烟,枯草满眼,时辰越来越晚,眼见这一夜恐是没有投奔之处了。

  雪越下越大,不多时已没了马蹄,天一黑呼呼北风又起,若是野地过夜,就得活活冻死。主仆二人无可奈何,一人扛着大棍,一人负伤骑马,真好比地府受难一般!

  曹操自早晨出了中牟县,趟风冒雪苦熬到夜静更深,整天水米未进,腿上又挨了一棒,已然是筋疲力尽。恍恍惚惚又忆起百姓罹难、贼人剪径、从人相弃,胸中忿气难出。他口中干渴,伸手一摸,水袋又不见了。只得随手抓了马鞍边一团雪揉进嘴里。霎时间,曹操直觉凉彻肺腑,体似筛糠,天旋地转,伤腿又疼又冻,眼中金星乱窜,晃了两晃从马上栽了下来,便再没有知觉了……

  桑园遇贤

  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曹操才从昏睡中醒来。朦朦胧胧之间,依稀想起自己和楼异在雪夜荒郊挣命:“楼异……”

  “醒了,醒了!”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楼异,而是一个须发皆白满面皱纹的老汉。

  “我那……”

  “别动!你身子太弱。你那个仆人没事!”说着他指了指身后,“你这仆人也真了得!扛着两条大棍、抱着你那通号哭,都快把我这破房子震塌了。”

  曹操这才拢眼聚神观看,只见这是一间草庐,但收拾得干净细致。由于天冷窗子都关着,在地中央燃着个炭火盆,不远处还有一榻,躺着鼾声如雷的楼异,身边还放着那对五色大棍。他这才松口气,脑袋又重重摔回榻上,喘息道:“多谢老丈救命之恩。”

  “没这么多说的,谁叫你倒在我桑园边上了呢。”老人笑了,“你这病得养啊,好好歇着吧!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吧。”

  正在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端着药走了进来,见到曹操醒了,笑嘻嘻看着他:“大哥哥,您也真是的,这一觉都睡了三天了。”

  “三天!?”曹操吃了一惊。

  “环儿,你不要这样讲话。”老汉顺手接过小丫头手中的药,吹了吹道:“算上那天晚上,你已经昏了三天三夜!快把药喝了。”

  曹操勉强抬头,把又腥又苦的药汤灌下去,躺好了又问道:“老丈您精通医术?”

  “略知一二吧!”老人家捋着胡须,“我看你这病不但是饥冻和棒伤,好像在气上所得吧。”

  曹操点了点头。

  “这样吧,你先好好将养,待身体恢复,老夫与你好好叙谈一番。”说罢拿着空碗、领着小丫头环儿出门去了。

  如此又养了一日,断了汤药又灌些汤饼,曹操也恢复了些气力,总算是能起身行动了。见身体转好,曹操心里高兴,这才觉得唐突,忙问老人名姓。

  “老夫郭景图。”老人家捋着胡子答道。

  “啊!?”曹操吓了一跳,赶忙大礼参拜。这位郭景图先生乃是旧年间人们传颂的名士。论及其名声显赫,还是在孝顺皇帝年间,即便自己的祖父曹腾活着,恐怕还比他小几岁。

  “你识得老夫?”郭景图扶起他。

  “听父亲提起过,您老是名声赫赫贤士啊!”

  郭景图笑了:“近四十年已经无人提及了。我如今不过是闲居桑园的一个乡村老汉罢了。”

  “您老当年曾受过孝顺皇帝的征召,又广有贤名,若是肯出来做官,恐袁、杨二公都不能比及,您绝不亚于陈蕃、胡广、闻人袭那些位老臣。”

  “皆是过眼烟云罢了。”郭景图摇摇头,又拿过曹操换下的衣服,“你叫曹操,是顿丘县令?”

  “不才正是,但是尚未到任。”曹操再次施礼。

  “嗯。老汉有生之年能再见你这等清廉之官,算是得了安慰喽!”

  “不敢欺瞒老前辈。”曹操脸一红,“晚生负气离京,所以未及召集更多家人,不过尚有一车五仆。在偃师县将车马曾与一离乡妇人,巩县、荥阳一路将衣物周济了逃难之人,渡黄河又遇贼人剪径,两个从人携盘缠而逃,错过封丘驿,饥馑涉雪才落得这步田地。”

  “哈哈哈……倒是蹊跷。”

  “晚生实在是不谙世事,叫老前辈见笑了。”

  “不谙世事又有什么不好?”郭景图一摆手,“天下人皆心机忒重,殊不知心地纯朴之人更能有大作为。昔日周亚夫细柳挡王驾、邓禹邺城追光武,寻常人不也以为他们是痴呆吗?率性而为才是真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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