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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_王晓磊【十部完结】(749)

  夏侯尚这半天都听傻了,见她终于哭出来,曹丕也不说话了,忙扮笑脸来哄:“妹妹说的都是气话,岂不闻‘人不婚宦,情欲失半’,节儿妹子这么招人怜爱,岂能一辈子不嫁?”

  哪知这丫头同她讲道理还行,劝可劝不得,猛一抹眼泪,斥道:“我们曹家的事几时轮到你插嘴?管好自己吧!”一句话顶得夏侯尚面红耳赤,差点儿背过气。

  “你你你……唉!”曹丕想说她两句,又不知如何开口,干脆把头扭过去不看她了。

  曹节霍然站起:“你不管,我再去找二哥、三哥!他们都比你有良心!”

  这句话正触曹丕霉头,他怒火中烧便要发作,却听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在下斗胆向小姐进言。”回头一看,司马懿从箱子后面站了出来。

  曹节一愣,也没询问此人是谁,只冷冷道:“你要说什么?”

  司马懿从公文中抽出一份道:“请小姐过目。”

  “有话直说,我不看。”

  “此乃魏公所发政令,命征三辅之地寡妇及罪人妻女。” 毕竟是与曹操女儿说话,司马懿不敢抬头,捧着简册的手也瑟瑟发抖。

  “这与我有何相干?”曹节迈步便走,却又忍不住好奇,回头问道,“征这些女子寡妇作何?”

  “充为官妓配与士卒。多年征战兵士不得婚配,魏公把这些女人分给将士以解人之大欲。”曹丕还未观看简册,闻听此言也不免悚然——虽说官妓古已有之,但哪有明发教令强逼民间寡妇作此营生的?

  司马懿乍着胆子说了两句,也不再那么颤抖,稳住心神解析道:“魏公宏才大略,谋天下大事,上至朝廷下至黎庶,无不任其调遣,即便世间女流亦如此,无人能忤其意。我劝小姐遵其所遣,入侍君王以尽关雎之德[3],莫要再抗拒。这是魏公早筹谋好的,即便五官将、临淄侯也无能为力,小姐不必徒劳了。”

  曹节小巧的身子瘫软般一晃,却又马上站定,凝望院落痛心不已——他说得不错,这世上有谁能更改父亲的主意?况且父亲真把女儿当回事吗?大哥看中袁家的寡妇,管他什么礼法就娶过来了;二哥拿姬妾换了匹马,父亲连问都不问;满宫的夫人姨娘,有几个不是父亲抢来的?蔡昭姬明明已当了匈奴王妃养下子女,父亲为了她所记诗书还要赎回来另嫁他人;三辅寡妇充官妓让士卒取乐。这便是父亲眼中的女人,不过是满足欲望、谋取天下的工具,连我们姐妹也一样……

  曹丕默然看着妹妹呆立的背影,方才的恚怒早消了,一股怜意油然而生,刚要软语安慰,却见她拉起姐妹毅然向外走去,怅然叹息:“不争了,这就是命!咱们走吧……走吧……”

  “妹妹!”曹丕追了出去,“叫你嫂子送你们走。”

  “不必了!”曹节头也不回,一副怨毒口气,“我不要你管,你就知道争权夺利,二哥整日骑马射猎花天酒地,三哥天天跟那帮酸文人吟诗作赋,你们都没良心!我恨你们……恨你们……”三姐妹哭哭啼啼扬长而去。

  曹丕茫然若失半晌无语,夏侯尚打圆场道:“别往心里去,不过是女儿家犯傻。现在说这等没由来的话,入宫享了富贵就不闹了。”

  “是是是。”曹丕尴尬点头,又瞥了一眼司马懿,“今日之事多亏仲达,若容她再求与子建、子文,他们若是强出头,倒显得我没手足之情了。”

  司马懿却恍若不闻,兀自思量:曹氏代汉不假,但魏公献女又不似急着逼宫。曹宪有母仪之德,曹节强悍正可震慑后廷,却又献一个小丫头作何?这不仅是监视天子,还有讨好之意,俩女儿一刚一柔,总有一个合天子心意的吧?将来曹华豆蔻年华,又可接续宠幸。如此推想,魏公倒似有长久打算,汉室国祚还要苟延残喘下去啊……

  比试较量

  搬迁府邸忙了两日,曹丕是最后迁完的,直忙到第二天傍晚还乱糟糟。他也顾不得安置家什,一应杂务推给朱铄,先带着妻子甄氏、姬妾任氏、郭氏入宫拜谒父母,感谢赏赐新居。

  原先府邸与幕府一街之隔,如今麻烦了,得绕个圈子才到正门。曹操依旧在东院理事,但现在幕府改称宫殿,东院也变成东宫,司马门已改漆红色,依旧是不开,曹丕与妻妾落车自掖门而入。丞相加封魏公,一切礼制都要升格,等虎贲士通报才得入内。原先的二门已加篆字匾额,唤作“显阳门”,三门叫“宣明门”,正院内门称“升贤门”,层层通传此起彼伏,曹丕低头趋步不禁肃然,哪还有回家的感觉?

  甄氏、郭氏、任氏等只在听政殿外行一礼,就由女官引去后宫。曹丕独自进殿,却见曹植早在一旁坐着。先施父子礼,再问兄弟安,曹操赐座才敢坐,曹植拉他衣襟笑道:“原说要帮你搬家,哪知小弟刚安排妥当,二哥就差来一群家丁,不由分说拉了我府里的牲口便走,小弟也没办法。”

  曹丕憨笑:“自家兄弟客套什么?”

  “手足和睦原该如此。”曹操开了口,兄弟俩都不说话了,低头聆训,“近来派给你们不少属员,或才德后进,或名门之裔,你们也该多多长进。如今为父晋封公爵,你等更不可自恃家世骄纵胡为,上午子文来见,现在还气得我头疼。你们可不要学他……”

  曹丕几度要说曹节之事,但父亲不提也不好开口,暗自出了会儿神,却听父亲说道:“张范病卒,天下又少了个一等一的贤士,惜哉惜哉!以后子桓要加倍尊敬邴长史。”

  “是。”曹丕赶紧应声。

  曹操眼神又转向曹植:“子建府里文墨之士甚多,却少个驰名的贤士。我要派邢颙到你府里任家丞,民间有谚‘德行堂堂邢子昂’,你可要格外敬重。”

  “邢先生这等高贤能到孩儿府中,是孩儿的福气。”曹植稽首道谢——邢颙不仅是河北之士公认的高贤,还曾立下功劳。当年他与田畴为曹操领路征讨乌丸,自从入仕晋升迅速,如今已是郡将之身,但田畴自乌丸之役以后便不肯受爵,曹操三度加赐全不接受,已于去年病逝。如今张范已死,邴原是曹丕府的道德标榜,曹操却给曹植添一邢颙,这样两府不但人才相持,连道德声望上也已持平。

  曹丕听他如此安排,不禁想起司马懿的推断,果然半分不差。忙堆笑道:“三弟能得邢子昂这等高士辅佐,我这当兄长的也替你高兴啊!”他谨遵司马懿之言,越是这时候越要显得和睦;但这句话出口又显得甚是做作。

  曹操却不怎么介意,倏然改变话题:“唉!自从受封公爵,事务愈加繁多,为父年岁也大了,颇感力不从心,许多事也理不清头绪。就说修建宗庙之事吧,建成后当前往祭祀,可礼仪之事却纠缠不清。按照礼法公侯祭祖理当解履[4]入拜,可为父受天子恩赐,朝堂议政可剑履上殿。这可就难了,入见天子尚且如此,那拜祭宗庙是该解履还是着履呢?你们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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