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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_王晓磊【十部完结】(839)

  话音未落从宫门跑来一人,气喘吁吁,一见他俩开口便问:“你俩还在这儿!怎么办?如何是好?”二人初始一惊,定神一看,原来是孔桂。

  杨修装糊涂:“什么怎么办?好好干你的差事。”

  孔桂却道:“你们可别不管我,咱是自己人。”

  “谁同你是自己人?”杨修不愿理他。

  其实孔桂还真算不上曹植一党,但他以谄媚立身,欲出力于后继以求自固,原本与曹丕关系还不错,后来见风使舵才转向曹植,丁仪谗害崔毛之时,他摇旗呐喊落井下石,不啻对曹丕公然翻脸。谁料情势又变,恐怕外人看来,他不是曹植党也是曹植党,跟着倒霉呗!

  丁仪横下心来:“我不管你们怎么办,反正我誓要扳倒五官将,既然大王已有反复,未尝不能再来一次。即便不为了临淄侯,我也得自保!”说罢拂袖而去。

  杨修欲追,却被孔桂扯住衣袖:“德祖,别管他啦。咱怎么办?你帮我拿个主意啊……”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杨修哪有心思管他,一把推开,追赶丁仪而去。

  孔桂急得直跺脚,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巴掌——终日打雁,被雁啄眼,见风使舵半辈子,怎么就没摸清曹操的心思?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眼下富贵还不知足,还要图日后的?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孔桂没别的本事,唯独在伺候人这方面颇有心得,因而比旁人更了解曹家父子的性格——宁得罪曹操,都不该得罪曹丕。曹操虽诡诈却嬉笑怒骂,得罪他不要紧,若赶在他高兴时说几句顺耳话,办几件漂亮事,大可挽救厄运。曹丕却不一样,外宽内忌,喜怒不形于色,若得罪这种人,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记恨一辈子,不把人整死不算完!

  第三章 老骥伏枥,强撑病体征江东

  事情发展恰如杨修所料,在曹操召集群臣训示之后,朝局出现新动向。曹操对外宣称身体有恙退居内宫,除军务和重大事务外,其他日常政务交与诸尚书与相国钟繇、五官中郎将曹丕协同办理——父亲主军政,儿子理民政,曹魏统治的新格局水到渠成般产生了。

  曹操这次再不是心血来潮,选择曹丕绝非贾诩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所能决定,实是反复推敲的结果。首先,曹操已六十有二,身体又不好,选择一个相对有政治经验的儿子培养要少下许多心血,曹丕以稍长的年龄和担任五官中郎将的经验胜出了;其次,曹丕身为长子,符合传统的宗法原则,选择他会少许多争执,也为子孙后代长治久安开好头;更重要的是,曹魏若想长久稳固必要走儒家正统之路,目前而言就是联合世家大族为主导的统治,那么“赘阉遗丑”的曹家也必须提升地位,成为最强的世家大族,因此曹家、夏侯家必须紧紧抱成一团,牢牢控制住军政大权,祖宗子弟中曹真、曹休、夏侯尚、夏侯懋等那些日后将委以重任的人,曹丕明显比曹植更有资历凝聚他们。家族之路与为政之道密不可分,这才是曹丕胜出的根本原因。贾诩的那番话虽掷地有声,但充其量也只是倾斜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八月初举行朝会,长达一个月的时间群臣未见到魏王的踪影,只知他居于铜雀台,养病兼避暑,大家交代政务的对象换成了五官将和钟繇,而钟繇名为相国,却常以辅助者自居,曹丕声势日渐上升;临淄侯则只剩下闭门思过的分了。所幸局势太平,孙权惨败于合肥,瘟疫侵扰,声势受挫不小。蜀中虽未平定,有征西将军夏侯渊、益州刺史赵昂坐镇汉中,诸部转攻为守,新近又收拾了武都、下辩等地的几个氐羌部落,得粮谷十万余斛;侍中杜袭留守长安居中联络,军情传递倒也灵便,整整一月无事,直到九月初镇东将军臧霸的一封密奏引起了事端。

  “琅琊王刘熙密谋投奔江东?”曹丕有些不敢相信——曹氏篡汉早有端倪,任何刘氏诸侯都欲避祸。但是哪个诸侯王投敌都可理解,唯独琅琊王刘熙实令人想不到。前任琅琊王刘容崩于黄巾兵祸,宗国名存实亡,皆因刘容之弟侍中刘邈于曹操有功,因而曹操在民间寻到刘容的庶子刘熙,使其继承封国。曹氏废刘姓宗国无数,只对琅琊国青睐有加。但血缘就是原罪,刘熙不自安,想要南渡长江投奔孙权,不料走漏风声被臧霸发觉,拘禁在府,致书魏王请示如何发落。

  刘熙虽无兵无权终是汉家诸侯王,此事又关乎孙权,曹丕与钟繇不好擅作决断,携带密奏恳请觐见。说是恳请,内侍绝不敢再挡曹丕的驾;二人入禁宫、转西夹道,至西苑——往年这会儿已秋高气爽,芙蓉池南侧栽有桂树,芳香四溢甚为可观;今岁时气甚怪,该冷不冷该热不热,天色老是不阴不晴白蒙蒙的,桂花竟没有开,铜雀三台被一片说黄不黄说绿不绿的树丛环绕着,大减雅致之色。

  曹丕、钟繇没心思观景,径赴台下。今日率卫士当值的是许褚和典满,一老一少端坐杌凳,有小校旁边伺候,正天南地北聊得热闹,见二人前来忙起身施礼。曹丕笑道:“你们说什么呢,这般高兴?”跟着曹家出生入死,都是至近之人,曹丕也不见外。

  典满嘴特甜:“许将军正说当年他和我爹护卫大王之事呢。末将一介后生,听听老人家功绩,也好多多勉励,报效大王与将军。”他虽是猛将典韦之子,却只继承了父亲的魁伟身材,性情完全不似。

  钟繇却没心思说笑:“我等有事觐见,大王是否得便?”

  许褚道:“别人也罢了,二位只管上去便是。大王这会儿正跟那三个江湖骗……江湖方士聊天呢。”继郄俭之后,曹操又征召甘始、左慈两个方士,听他们讲解养生延年之法。许褚却对这些完全不信,背地里骂他们是骗子,今天差点儿说走嘴。

  曹丕一笑而置之,与钟繇登台,又转入阁楼,却不闻丝毫动静;来到曹操避暑之处,隔着纱帘一望,不禁莞尔——老爷子和三个方士都双目紧闭盘膝而坐,不知练什么功呢。

  严峻守在门口,一见他们赶紧挑帘,朝里高喊:“五官将与相国请见。”曹丕更觉好笑——这小子八成也不信那一套,故意要搅他们修炼。

  曹操睁开眼,长叹一声:“方窥门径又被搅扰,寡人百务缠身,注定难以修行啊。”

  曹丕施礼入内,这才看清,原来父亲身边还有两人伺候。一个是孔桂,另一人相貌俊美,还不到二十岁,乃是杜氏夫人与前夫秦宜禄所生之子秦朗,小名叫阿苏。这小子身份甚为尴尬,不过他尽得母亲美貌,又很会巴结继父,所以曹操不把他当外人。见曹丕进来,秦朗赶紧过来请安:“小弟给将军问安,昨天我娘还说让我去看看您呢。我说将军如今打理政府,忙得昏天黑地,我去拜望不是捣乱么?将军素来孝顺,咱把大王侍奉好,让老人家高高兴兴,便是天下人之福,也替将军分忧了。”

  曹操一笑:“好一张巧嘴,连他带我都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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