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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齐谐/子不语_[清]袁枚【完结】(124)

  僮叫呼良久,忽变作豕声,便溺俱下,其矢亦成猪矢矣,园中之人大惊。至五鼓,此僮睡去。

  天晓时,生及主人复登楼觇,则见一虎自西边丛薄中跃去,而伥不复见矣。

  狼牙

  凡猛兽皆以爪牙利,故能搏噬,而古者独称狼牙者,但以为尖利害物耳。数年前,甘泉令某一日自外返署,见快役班房系一小兽如犬,而双眼浅绿色,意其为狼,询之果然,乃牵入署。有幕客某以烟杆戳其口,小狼露腭作欲啮状。谛视之,其牙粲白,大小参差不齐,而其龈生成一片,非若人与他兽之分排编次也,因恍然悟古人以狼牙名兵器,盖取诸此。而狼之狠戾恃有此牙,亦天之赋与独异,若人之骈胁,猿之通臂然。

  楼怪

  西安省城四府街有王太守宅,太守官浙中,宅久关锁,留仆守之。一日,邻人远望见其后楼悬灯数十盏,趋至询其仆,启门视之,寂然无物。又有童子数人白日往游,至后楼,见有白须老人凭楼窗下视。群哗之,老人忽吐舌,长丈余至地。大骇而散。

  乾隆某年,太守缘事,此宅入官,同寅乾州高公名璨者买之。所属武功黄令景略赴省借宿,夏月昼卧前厅,傍晚乍醒,北窗自启,有物黑面赤睛来窥。黄大呼而起,率众仆逐之,不见。高公赴省,将前在长安任卷宗箱置后楼。

  一日查旧案,令厮役上楼启之,见巨蛇蟠据箱侧,大骇走白高公。亲往视之,无有矣。高因不敢居。

  忽一日晚间,后楼失火,官吏救之,惟后楼烬焉。院中有白骨一堆。长安令周小亭拨视之,有大牙十数,长各五寸余。别无他异。秦方伯、舒观察皆取一二枚以去。人皆云此怪已自焚死。高公擢宁武太守,始迁居之。今将此宅转鬻于前令杨翊亭,竟无他异。

  武进两异事

  武进之北乡,土名尤村,有某姓诞一儿,暴长,甫十一月而长尺。每啖饭,三巨碗,或饵以粉糍,能尽七枚。然不能言,尚卧筐篮,需人提抱。此乾隆五十年事。

  毗陵郡北隅有秦姓妇忽诞一儿,状貌狞恶,头有两角,角隐隐复有两目;遍身青色,多肉块磊磊;势长数寸,纤细如灯草;啼声亦甚异。其家以为妖,埋之废圃旁。翼日人过,犹闻地下作呦呦声。此五十五年八月事。

  有子庙讲书

  西江周驾轩太史,新举孝廉,赴北闱会试。路过邹鲁间,梦人引至一处,栋宇巍峨,上书“有子庙”三字。心疑之,以为有子配享圣人久矣,此地何以别立有庙。

  俄而召入,上坐有古衣冠者,年五十许,发眉苍秀。揖而进之,命之旁坐,曰:“汝西江名士,可知《论语》第一章‘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作何解?”周曰:“仁为五德之首,孝弟又为仁德之首。”有子曰:“非也。古字‘人’与‘仁’通,我首名‘其为人也孝弟’,末句‘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其义一也。汉、宋诸儒不识‘仁’字即‘人’字,将个孝弟放在仁外,反添枝节。汝到世间为我晓示诸生也。”周唯唯而出,是年即中进士,入词林。

  余按“井有仁焉”之“仁”,即人字,则此章“仁”之为“人”,当亦无疑。

  米元章显圣

  芜湖鲍某工画,专学米元章,竟能得其大概;且又能烘染纸作旧色,识者莫辨。南北骨董家购者甚多,因之致富。

  一日,作画倦矣,坐而假寐,忽见一人唐巾宋服,登其庭骂曰:“我米元章也,汝学我画,仅得皮毛,而欺世取财,将来千百世后道元章之画不过如此,则我之身分姓名,俱为汝糟蹋矣!”因袖中出一石击其右肱,鲍觉酸痛,一惊而醒。从此握笔,腕痛难胜;执箸数钱,依然无恙。

  麒麟喊冤

  有邱生者,吴人也。幼习时文,屡试不售,怒曰:“宋儒误我!”乃尽烧其《讲章》《语录》,而从事于考据之学,奉郑康成、孔颖达为圣人,而渺视程、朱。

  家贫,游学楚、蜀。过峨嵋山,坐古松之下,温习《仪礼注疏》。有白额虎衔之而去。行数里,乃掷于深谷中,虎竟去。邱心悔,当是背宋儒之报也。方懊恼间,见谷旁有石大门开。邱走入,则殿宇巍峨,署曰“文明殿”,两旁罗列书籍百万,莫知其数。邱掀翻书目,谓必以六经冠首,不意翻毕,竟无有也心疑之。

  旁有古衣冠者倚门而立,邱揖而问曰:“此处何神所居?”曰:“苍圣。”邱问:“苍圣始制文字,自该万卷横陈,独无古《六经》何耶?”古衣冠者曰:“向来原有此书,但名《诗》《书》《周易》,不名经也。自汉人多事,名曰《六经》,造作注疏,穿凿附会,致动上帝之怒,责苍圣造字生此厉阶。从此,文明殿中撤去注疏,致汝掀翻不得。”邱问:“注疏何以上干天怒?”曰:“此事原委甚长,汝且静听我言。汝可知万国九州,只有一天乎?

  自盘古开辟以来,三皇五帝,莫不钦若昊天,天亦安享郊牛,数千年矣。忽然东汉末年,有五妖神头戴冕旒,身穿龙衮,闯入天宫,各称名号。其自称赤怒者,红面猬髯,状尤狞恶。其他兄弟四人,衣青者号灵威仰,衣黄者号含枢纽,衣白者号白招拒,衣黑者号汴光记,竖眉昂首,哓哓嚷嚷,竟欲篡夺上帝之位,分据为五国。上帝盘问五人得姓受命所由来,皆瞪目不能答。帝命神兵擒之,与斗未决。适苍圣朝天奏曰:‘此五神姓名皆谶纬妖言,汉人郑玄师弟所传,但召郑玄来,则不斗而自伏矣。’帝无可奈何,即命九幽使者召郑元师弟上殿。见其举止老成,饮酒三百杯不醉,遂署文明殿功曹,五妖神始帖服不动。凡郑所奏,帝亦颁行世间。久之,其教有必不能行者。天子冕旒用玉二百八十八片,天子之头几乎压死。夏祭地示必服大裘,天子之身几乎死。只许每日一食,须劝再食,天子之腹几乎饿死。丧礼,含殓用米二升四合,君大夫口含梁稷四升,如角四不能启其齿,则凿尸颊一小穴而纳之。凡为子孙者,心俱不忍。以讹传讹,习而不察,将及千年。一日,天帝坐紫薇宫,见云中飞下一兽来,龙鳞马鬣,喊冤奏曰:‘臣麒麟也,不食生虫,不践恶草,人人称为仁兽,必待圣人出,臣才下世。不料有妄人郑某、孔某者生造注疏,说郊天必剥麒麟之皮蒙鼓,方可奏乐。信如所言,人主郊天一回,必杀一麒麟麒麟何罪,遭此屠毒?此等议论,只好吓骗黄巾贼,见老郑便一齐下拜,使麒麟见之,必唾其面。’言未毕,又见空中云鬟霞佩,率领数妇人姗姗来者,跪奏曰:‘妾姜氏,周王妃也,当时周王劝农,妾并不随行。今有妄人郑某,说天子劝农,必与王后同行。妾想妇人幽闺弱质,行不逾阈,岂有披霜冒雪出来劝农之理?北魏王肃曾言其非,唐人孔颖达将王大加呵斥,党同诬妄,一至于此!’诸妇人齐奏曰:‘妾南国诸侯大夫王妻也,夫君外出,妾等心忧,“亦既觏止,我心则降,”言既见而心安,此人情也。郑训“觏”为交媾之媾,言交精而心降,又训“五日为期,六日不詹,”云妇人五日不御,必有思男子而不得之病。妾等皆公侯淑女,不应贪淫至此。’麒麟在旁蹋足大笑,帝问:‘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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