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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齐谐/子不语_[清]袁枚【完结】(77)

  其从兄名纲者,毛西河友也,告西河曰:“大清兵下杭州,潞王北去,其宫眷留匿塘西孟氏家。吾弟为王某所诱,谋出首取赏,既而悔之,不列名。后同王某出首者五人,皆暴死。吾弟死而复苏,然狡性不改,与朱道士争一鹤,乃私窜道士名于海寇案中,竟致之死。负先师之训,违慈母之教,宜其终不永年也。”问:“学宫先师姓名,曾言何人?”曰:“其一颜渊,其一子服景伯。”

  豆腐架箸

  四川茂州富户张姓者,老年生一儿,甚爱之。每出游,必盛为妆饰。年八岁,出观赛会,竟不返。遍寻至某溪中,已被杀矣,裸身卧水,衣饰尽剥去。张鸣于官,凶手不得,刺史叶公身宿城隍庙求梦。夜梦城隍神开门迎叶,置酒宴之,几上豆腐一碗,架竹箸其上,旁无余物,终席无一言。叶醒后解之,不得其故。后捕快见人持金锁入典铺者,获而讯之,赃证悉合。其人姓符,方知竹架腐上,成一“符”字。

  蒋金蛾

  通州兴仁镇钱氏女,年及笄,适农民顾氏为妇。病卒,忽苏,呼曰:“此何地?我缘何到此?我乃常熟蒋抚台小姐,小字金娥。”细述蒋府中事,啼哭不止,拒其夫曰:“尔何人,敢近我?须遣人送我回常熟。”取镜自照,大恸曰:“此人非我,我非此人!”掷镜不复再照。

  钱遣人密访蒋府,果有小姐名金娥,病卒年月相符,遂买舟送至常熟。蒋府不信,遣家人至舟中看视。妇乍见,能呼某某名姓。一时观者如堵。蒋府恐事涉怪诞,赠路费促令回通。妇素不识字,病后忽识字,能吟咏,举止娴雅,非复向时村妇样矣。

  有何义门先生之侄号权之者,向曾聘蒋府女,未娶女卒因事来通,妇往见何,称为姑父。与谈旧事,一切皆能记忆,遂呼何为义父。何劝妇仍与原夫为婚,妇不肯,欲为尼,不果。此事在乾隆三十二年。

  还我血

  刑部狱卒杨七者,与山东偷参囚某善。囚因事发,临刑,以人参赂杨,又与三十金,嘱其缝头棺殓。杨竟负约,又记人血蘸馒头可医瘵疾,遂如法取血,归奉其戚某。甫抵家,忽以两手自扼其喉大叫:“还我血!还我银!”其父母妻子烧纸钱延护救之,卒喉断而死。

  ●卷十九

  周世福

  山西石楼县周世福、周世禄兄弟相斗,刀戳兄腹,肠出二寸。后日久,肚上创平复如口,能翕张,肠拖于外,以锡碗覆之,束以带,大小便皆从此处出。如此三载馀方死。死之日,有鬼附家人身詈其弟云:“汝杀我,乃前生数定也,但早了数年,使我受多少污秽。”

  韩宗琦

  余甥韩宗琦,幼聪敏,五岁能读《离骚》诸书,十三风举秀才。十四岁,杨制军观风拔取超等,送入敷文书院,掌教少宗伯齐召南见而异之,曰:“此子风格非常,虑不永年耳。”

  己卯八月初一日清晨,忽谓其母曰:“儿昨梦得甚奇,仰见天上数百人奔波于云雾之中,有翻书簿者,有授纸笔者,状亦不一。既而闻唱名声,至三十七名,即儿名也,惊应一声而醒。所呼名字,一一分明,醒时犹能记忆,及晓披衣起,俱忘之矣”。自以为天榜有名,此科当中。

  及至乡试,三场毕,中秋,月明如昼,将欲缴卷,闻有人呼曰:“韩宗琦,好归去也!”如是者三,其声渐厉,若责其迟滞者。甥应曰:“诺。”及缴卷时,四顾无人,踉跄归。次日,问诸同考友,皆曰:“无之。倘我辈即欲同归,必另有称呼,岂敢竟呼兄名?”

  揭榜后,名落孙山,甥怅怅不乐。旋感病,遂不起。临终苦吟“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二句,张目谓母曰:

  “儿顿悟前生事矣。儿本玉帝前献花童子。因玉帝寿诞,儿献花时偷眼观下界花灯,诸仙嫌儿不敬,即罚是日降生人间,今限满促归,母无苦也。”卒年十五,盖俗传正月初九为玉帝生日云。

  徐俞氏

  邓州牧徐廷璐,与妻俞氏伉俪甚笃。俞卒,徐恸甚,凡其粉泽衣香,一一位置若平时,取其半臂覆枕上。至一七,营奠于庭,有小婢惊呼:“夫人活矣!”徐趋视,见夫人着半臂端坐床上,子女家人奔集,咸见之。徐走前欲抱,其影奄然澌灭,而半臂犹僵立,良久始仆。

  一夕,徐设席,欲与夫人对饮者,执杯泣曰:“素劳卿戒饮,今谁戒我耶!”语未毕,手中杯忽失所在,侍立婢仆遍寻不得。少顷,杯覆席间,酒已无余。

  有妾语人曰:“此后夫人不能诟我矣。”至夕,见夫人直登卧榻批其颊,颊上有青指痕,三日始灭。自是,举室畏敬,甚于在生时。

  琵琶坟

  董太史潮,青年科第,以书画文辞冠绝时辈,性磊落。而有国风之好。常与诸名士集陶然亭散步吟诗,独至城堙下,忽闻琵琶声。踪迹之,声出数椽败屋,乃十七八美女子,着淡红衣,据窗理弦索。见董,略无羞避,挥弦如故。董徘徊不能去。同人怪董久不至,相率寻之,见董方倚破牖痴立,呼之不应。群啐之,董惊悟,而女子形声俱寂。始道其故,众入室搜索,败瓦颓垣,绝无人迹,有蓬颗一区,俗所称“琵琶坟”也。乃掖董归。未几,以疾归常州,卒于家。

  曹阿狗

  归安程三郎,妻少艾而贤,里党称三娘子。方夏日晓妆,忽举动失常,三郎疑为遇祟,以左手批其颊。三娘子呼曰:“勿打我,我邻人曹阿狗也。闻家中设食,同人来赴。既至,独无我席,我惭且馁,知三娘子贤,特凭之求食耳,勿怖。”其邻曹姓,大族也,于前夕果延僧人诵《焰火经》。阿狗者,乃曹氏无赖,少年未婚而卒者也。以阿狗无后,实未为之设食,闻此言亦骇,同以酒浆楮镪至三娘子前致祝。三娘子曰:“今夕当专为我设食,送我于河,此且祭祀,必有阿狗名乃可。”曹氏惧,如其言送之,三娘子遂愈。

  钱仲玉

  钱生仲玉,少年落魄,游兰溪署中。值上元夕,同人咸出观灯,仲玉中怀郁郁,独不往,步月庭除,叹曰:“安得五百金,使我骨肉团聚乎!”语毕,闻阶下应声曰:“有,有。”仲玉疑友人揶揄之,遍视,不见人,乃还斋坐。

  闻窗外谡谡声,一美女搴帏入曰:“郎勿惊,妾非人,亦非为祸者也。佳节异乡,共此岑寂。适闻郎语,笑郎以七尺男子,何难得五百金哉?”仲玉曰:“然则顷云‘有有’者即卿耶?”曰:“然。”钟玉曰:“在何处?”女笑曰:“勿急,勿急。”即拉仲玉手同坐曰:“妾汪六姑也,葬此,为污泥所侵,求君改葬高处,必当如君言以报。”问:“何病亡?”女以手遮面曰:“羞不可言。”固问之,曰:“妾幼解风情,而生长小家,所居楼临街,偶倚窗,见一美少年方溺,出其阴,红鲜如玉,妾心慕之,以为天下男子皆然。已而嫁卖菜佣周某,貌即不佳,体尤琐秽,绝不类所见少年,以此怨思成疾,口不能言,遂卒。”仲玉闻之,心大动,弛下衣,拉女手使摸。而人声忽至,女遽拂衣起曰:“缘未到。”仲玉送至墙下,女除一银臂钏与之曰:“幸勿忘。”言毕而没。仲玉恍然如梦,视银钏,竟在手中,乃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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