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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性_李西闽【完结】(20)

  5

  杨森虽说五大三粗,可他哭起来,让人感觉是个孩子。我从上官明死后,就不会哭了,可看到杨森的痛哭,我并不是那么铁石心肠。那是入秋后的一天,杨森接到老母去逝的消息,他当场就昏了过去,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过了好一会儿功夫,他醒转过来便大哭起来。

  那一场好哭呀,引来了众多的士兵。这些士兵大都是一些穷苦人,当兵前大多是与父母亲相依为命的孝子,一看杨森呼天抢地的哭,一个个哀绵起来了,有的也抹起了泪。我怎么也想不起父母亲的模样,我只记得黄七姑和上官明,想起他们,我有些伤感,但是我不会流泪。杨森哭得死去活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活脱脱一个大孝子模样。有几个士兵就劝他节哀,杨森在同乡苦口婆心唱的劝说下才才渐渐地停住了哭喊。

  "谁在哭闹!"一声断喝传来。

  士兵们一看,是营长张发魁驾到,一个个作鸟兽散,因为他们闻到了张发魁身上浓郁的酒味,他是个酒鬼,喝多了什么鸟事都做得出来,杨森告诉过我,如果闻到张发魁身上的酒味。最好离他远点。

  "报告长官,杨排长的娘死了。"一个大胆的士兵扑的立正,敬了个军礼说。

  "娘死了就死了,哭叫什么!这年头,死个人算什么!"张发魁瞪着血红的眼粗鲁地说。

  "是,死个人不算什么!可杨排长死的是亲娘呀!"那个胆大的士兵还立正在那里说。

  "放肆,这家伙胆子肥了!给老子拖出去打五十鞭子!"张发魁恼怒地说。

  几个随从把那个胆大的士兵拖走了。

  杨森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本来听了张发魁的话,心里就冒火,还看到自己的同乡李贵被拖去打了,顿时怒从心上起,他低吼了一声,朝张发魁冲过去,照着他脸上就是一记老拳。杨森人高马大,这一拳下去相当了得。张发魁的半边脸上立刻发糕般红肿起来,继而泛青泛亮。这一拳把张发魁的酒打醒了一半,他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气得嘴角的肉不停地颤动,照着杨森的脸就是一马鞭,杨森的脸上立刻出现了血红的条痕。杨森"哎哟"了一声,正要拔枪,张发魁的几个随从恶狼似的扑上来,死死地扭住他。杨森破口大骂:"操你祖宗八代的张发魁,你他妈的不得好死!想当初,老子为了救你,身上还挨了枪子!王八蛋!"

  第34节:血性(34)

  "拉下去毙了!"张发魁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眼冒金星地叫道。

  杨森不停地吼叫着怒骂。

  当张发魁听到拉枪拴的声音之际,却大喝一声:"且慢。"

  那些正要下手的随从们立刻停止了行动。

  "这小子忠义,放了他。"张发魁捂着被打肿的脸说,也许他的酒彻底醒了。

  我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

  张发魁转身走了。

  他没走出几步,折了回来,走到口瞪目呆的杨森面前,说:"敢死连连长的缺,你去顶了吧!"

  说完就扬长而去。

  杨森有些不知所措。

  杨森不知是悲还是喜,当然还是喜从悲来,喜的是就这样当上了敢死连的连长,悲的是他可怜的母亲死时没有儿子送终。

  6

  杨森当了连长,走马上任时,把那挨鞭子的同乡李贵也带去了,还带上了我和老兵油子宋其贵。杨森让李贵和宋其贵当了排长,而把我安排在宋其贵的手下,什么职务也没给我,只是有吃有喝时,他会把我叫上。

  杨森交上了桃花运。

  这天队伍来到了古龙镇,便在古龙镇驻扎下了。队伍刚驻下,士兵们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一个个都背着枪挎着刀,到镇上酒肆窑子去找乐子。

  杨森却闷得慌,他不是那种吃喝嫖赌的男人,队伍每到一个地方,他都闷得慌。他坐在桌前一个人独自喝茶。他总寻思着开到前线去和小日本鬼子干仗,没仗打的日子令他度日如年,其实那时,我们越来越接近战争了。我和杨森在这一点上是有共同点的,我希望能有仗打,无论和谁打,我都渴望着。

  这时李贵走了进来。

  "连长,今天我请客,走,喝酒去。"李贵显得特别兴奋,其实他也是看到杨森抑闷,想请他出去开开心。

  "喝个逑!你哪来的钱。"杨森没好气地说。

  "你看。"李贵从兜里掏出个钱袋,抖了抖,钱袋里的银元哗哗作响。

  "留着给你老婆孩子花吧!"杨森懒洋洋地说。

  "大哥,我从来就服你,跟着你一定不会吃亏的。老婆孩子家里有人照料,今天就赏小弟一个脸,出去喝两杯吧!"李贵差点儿就要脆下了。

  杨森见李贵很真挚,就答应了。

  杨森想了想,对李贵说:"把麻子叫上吧!"

  杨森挎着盒子炮,大摇大摆地带着李贵和我,出了营房的门,站岗的马上扑的一个立正,杨森挺着胸朝街上走去。

  杨森带着我们在小镇的街上行走,路人都躲着我们,挎盒子枪的长官在这样的小镇上,在那些穷人的眼里都是凶神恶煞的,杨森那张脸本来就长得凶,更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我们三人中,数李贵长得清秀,我的满脸麻子看上去也十分鬼怪,路人怎么能不躲着我们。

  街旁围满了一圈士兵,那些士兵吵吵闹闹的,好像在争着什么。

  "过去瞅瞅!"杨森说。

  我们便走了过去。

  "老子出五块大洋!"一个流里流气的塌鼻子士兵大声地叫着。

  "俺出六块块大洋!"另一个肥胖的士兵喊。

  "六块大洋够我们家生活一年了。"一个清秀的士兵说。

  "六块大洋能买多少稻谷呀,我们累死累活也弄不到六块大洋,真大方,不知道你这钱是哪里搜刮来的。"又一个士兵说。

  "这女子长得水灵,值,六十块大洋也值!"另一个士兵流着口水说。

  "让开,让开!"李贵大声地叫道。

  那些吵吵嚷嚷的士兵,看到是敢死连的杨森连长来了,赶快让开,但他们都不走,还站在那儿看热闹。

  杨森走上前去,看到一个衣衫槛楼的女子蹲在地上,头上插着一根草标,面前放了一张纸,纸上写满了字。那女子有着一张姣妍的脸庞,明眸秀美,却挂着一股悲愁与哀怨。杨森不认识字问:"她干什么?"

  第35节:血性(35)

  李贵好歹读过两年私塾,认这几个字还可以的。李贵说:"这女崽是个卖唱的,她刚死了爹,要将自己卖了葬她的瞎子老爹。"

  杨森的眉毛颤抖了一下。

  他的目光和那女子对视了一下,眼神顿时慌乱起来。

  "可怜的人!"我心里哀绵地说了一声,我突然想起了雷公湾的冯三同父女,他们现在怎么样?如果冯三同死了,没钱安葬,秋兰会不会也卖身葬父?我浑身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往下想了。

  "李贵,你身上有多少大洋?"杨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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