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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_李西闽【完结】(24)

  老黄早就死了,死时父亲还打电话告诉我,说把它埋葬的时候,他十分的伤感,我听了也很伤感,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它不是一条狗,而是我们家的一个人。

  想着老黄,远处的狗叫声消失了。

  我心里一阵惆怅。

  我又一次看到阳光的时候,易延端来了,他问了问我的情况后,就走了,去找部队了。我告诉他我还能坚持,其实那时我已经快不行了,只是硬挺着……重生

  就那样,我挺过了一个漫长孤独的上午,那个上午,我没有想什么事情,因为我连想事情的力气都快耗尽了,时间拖得越长,我就越无力。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才听到人声,其实我是不知道时间的,易延端带着一支空军部队上来后,我问他几点了,他告诉我是十一点多。

  我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后,陡然来了精神,就像死灰复燃。

  我显得异常兴奋,不停地和他们说话。

  这支空军部队的最高长官教导员赵斌详细问了我所处的位置和里面的一些情况后,就对我说:“我们很快就会救你的,你现在不要多说话了,要保存体力……”

  他们商量了一会后,就开始行动了。

  我听到了重重的大锤敲击水泥板的声音。

  每敲一下,残楼就颤抖一下。我真担心会掉落到山谷里去,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我死了不要紧,那些救我的战士们还那么的年轻……于是,我大声地说:“你们要小心呀,一定要注意安全——”

  一个战士声音洪亮地对我说:“老兵,你不要说话,要保存体力,你不要担心我们,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听了这个战士的话,我的心里暖烘烘的。

  战士们轮换着施工,他们在施工的过程中,碰到什么问题就问赵教导员,赵教导员就分析问题,然后指导他们该怎么做。赵教导员的办法简单而且有效,他们很快地打通了堵在我上面的两堵墙。

  他们进入到里面后,问题重重,只要一不小心,动了哪块不该动的东西,就有可能砸下来,前功尽弃不说,战士们也会有生命危险,我也有可能遇到什么不测,尽管他们不让我说话,我还是在里面告诉他们我周围的情况,让他们更好地对我进行施救。

  几个小时过去了。我终于看到了一大片的亮光,以及两个身体粗壮的年轻战士。

  我将要获救,摆脱死神的魔掌?

  我异常地激动,想哭又哭不出来。那种情绪无法用语言表达。那两个战士看到我后也很高兴,他们对我说:“老兵,你再最后坚持一会,我们很快就可以把你弄出去的!”

  赵教导员在上面说:“先给他喝点水——”

  有个战士送了一个矿泉水瓶进来,他让我张开嘴巴,然后把矿泉水瓶里的盐水倒了一点进我嘴里。

  盐水顺着我干渴的喉咙进入到我身体的内部,我被滋润,就像干裂的大地遇到了一场大雨。我可以感觉到盐水慢慢地渗透到我身体的每个地方……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事情。

  我说:“我还要喝——”

  战士说:“不能给你多喝了,多喝了会有问题的。”

  紧接着,他们要想办法把我弄出去。问题又出现了。我的头被夹住了。夹住我头的木板是不能动的,如果动了这块承重的木板,上面一大堆东西就会毫不留情地砸下来。两个战士想着办法,他们想把木板上面的东西清除掉,但是那要花很长的时间,况且还很危险。我看他们的军衣都被汗水浸透了,浑身上下都是泥土。

  我就对他们说:“你们就用力把我的头拖出去吧,现在受点伤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小的事情了。”

  他们听了我的话,怔了一下。然后一个战士说:“老兵,我们不忍心再让你受伤了——”

  我说:“兄弟,我们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在生命面前,再受点伤真的无关紧要的,你们用力把我拖出去吧!”

  他们听从了我的意见,使劲把我的头拖了出去。我后脑勺擦破了两块头皮,血流如注。我以为我的头拖出去后就可以出去了,没有想到,问题又发生了,我的右脚又被夹住了。我还是对他们说:“就像拖我的头一样把我的腿拖出来!”他们又听从了我的意见,用力把我的右脚拖了出来,我膝盖左侧的一块皮肉留在了那里。

  这时,我想到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我让他们把它传了出去。我带来的所有东西都被埋葬了一;只有它还跟着我,这也许是上天的旨意。

  现在,他们要把我弄出废墟了,可是他们挖进来的洞很窄,我浑身已经麻木,根本就用不上劲,他们也没有办法背起我来出去,我被埋的地方离外面有五米多远,而且是个斜坡,很难爬上去的。这可怎么办?

  我们得尽快出去,留在里面一秒钟,就有一秒钟的危险,假如这个时候来次大余震呢,我们都有可能葬身废墟。这时,我的脑门冲上了一股热血,我对战士们说:“你们在后面推着我,我的右手还有点力气,可以爬,这样看能不能出去。”上面的赵教导员也觉得这个方法是最可行了,他还叫排长范夕忠和另外一个战士在洞口接应我。

  那两个战士在后面托住了我,竭尽全力地往上面推。我大吼着,用右手攀爬着,我相信那几分钟里,我用尽了一生的力量,就是为了活着!就是为了冒着生命危险救我的这些战士们,我也要好好地活着!……范排长朝我伸出了粗实的手掌,一点一点地,我的右手掌在向他的手掌靠近。抓住范排长的手掌的那一刹那间,我觉得我已经回到了人世。范排长使劲把我拖了上去。到了洞口时,赵教导员说:“你们谁把他背起来——”范排长说:“我来吧!”他俯下了身体,我后面那两名战士把我瘫痪的身体放在了范排长厚实的被汗水浸透的背上,范排长弓着腰艰难地把我背了出去。

  我看到了灿烂的阳光,看到了赵教导员和易延端憔悴而欣喜的脸,看到了那些年轻的士兵,从他们青春的脸上,我找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我也和他们一样年轻,是个稚气未脱的战士。也许这就是宿命,我在空军部队当了二十多年兵,最后还是被空军部队所救……范排长背着我走过一段危险的残墙,才到达坚实的地面,我回头看了一眼,埋住我的那废墟的楼板斜斜地挂在山谷的边缘上,下面是几十米深的山谷,对面的半座大山已经坍塌了,我被埋的三天三夜里,六千多次的余震中,一万多次石头滚落的声音就是从对面的山上传来的。

  范排长对我说:“老兵,你是英雄!”

  我在他的耳边说:“你们才是英雄!”

  范排长把我背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了一张行军床上。

  易延端指着一个瘦弱的小伙子对我说:“他就是昨天和我一起来救你的小席,是个志愿者——”

  我朝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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