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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石_臧小凡【完结】(17)

  "哈哈,也是。上次来瑞丽没玩痛快吧?"李在继续废话,这种铺垫是必需的。

  "痛快痛快--就是有一样不痛快。" "哪样?" "你喝酒不痛快,我们说好了一醉方休,你半醉就休了……"

  "指导员,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酒量有限,就是舍命陪君子我也得有能力陪呀!我要是火八两就好了,起码陪你喝一斤八两。" 终于向正题转入。

  "火八两那个狗日的是能喝,昨天晚上他狗日的又喝醉了,让我一顿臭骂……我说了多少次了,要以身作则,不要带头违反监规……"

  "他喝酒必闹事,狗改不了吃屎。对了,指导员啊,你现在哪里?" "在工地。" "正好。我正想找火八两,他人在吗?想向他打听一件事。"

  "这……"这是违反纪律的事,谢指导有点犹豫,"他带着他们小组在楼顶灌水泥呢,不好找,离着远……"

  "指导员,没别的事,你放心,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我就是想打听一下机砖厂的事儿,我想做点这方面的生意。" "哦,这样啊……"谢指导员还在犹豫。

  "现在赌石生意越来越难,我必须在其他领域求发展,不然到时候连酒没得喝了。"还是酒,这是敲门砖,专门敲谢指导员的门。当年,李在就是带着这块砖头一路敲,然后坐到"积委会"主任那个职务的。

  "火八两,火八两……"谢指导员开始干吼。

  酒真管用。

  从指导员叫火八两到他接电话的时间判断,李在估计他最多离指导员20米。

  "是主任吧?"李在调笑道。

  "操,主他妈任!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主任。光管事,不减刑。" "你别着急啊,水到渠成的事,你才当多久,我当年当了多久,好日子在后头呢!"

  火八两干笑着,问:"嘿嘿,前任主任,有什么事?" 李在稳定一下情绪说:"你只管听,别说话。" 火八两连嗯都没嗯一声,听筒里只有沙沙的细微噪音。

  李在简略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火八两说:"没问题,放心,我兄弟今晚就会严重违反监规,争取被送往严管队。再说,实在不行,那边也有我的兄弟,叫那边的人动手。"

  "别动手……" "我懂。我只是让你知道,煤矿里的安全事故随时会发生。"

  当天夜里9点左右,李在接到火八两的电话,是用另一个人的手机打来的。火八两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一切办妥。"

  李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眼圈有点热,为过去交往过的朋友感动,大狱里建立的友谊总感觉比在外面以金钱为纽带的"友谊"重。那里藏污纳垢,各色杀人越货的人关在一起,为了生存,他们伸出鼻子迅速找到自己的圈子,然后挽起手臂,迅速聚拢。没有金钱做依托,没有假惺惺的面具,就那么赤裸裸地表达爱憎。当然,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所谓的友谊也有很重的利益成分搀杂其中,这个利益就是堡垒,是为了抗击其他堡垒所建立起来的铜墙。爱憎在大墙里表现得如此分明,是朋友就是朋友,是敌人就致对方于死命。李在喜欢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火八两永远不会问他帮了你应该得到多少好处,是朋友,就不问结果。

  李在知道怎么做。他一直在为火八两的假释悄悄活动着。

  远方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跟着风就刮了起来,吹得路边的树枝摇摇摆摆的。瑞丽要下暴雨了。他走到卧室外面的阳台上,向远处一排简易平房望去,一排灯泡串在一起把车房打扮成节日的模样,一条弯弯的小河绕着它们潺潺流向远方,河面蒸腾着氤氲,墙壁似乎在簌簌颤抖。平房的左侧,朝河的上游方向伸出一截木桥,大概是供妇女们打水或洗衣服用的,房前是一小块翻得乱糟糟的泥地,上面还有一簇簇紫红色或白色的小花。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从平房里走出,来到木桥上,一条黑色的大狗颠颠地跟在她身后。她弯腰把水桶放进河里,那条狗笔直地坐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女人。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没有卫生间,没有阳台,没有现代化设施,但他们一样幸福,他们抽着烟喝着酒,无忧无虑地大声喧哗,或者没完没了地骂娘,等骂累了又聚在一起打麻将。生活内容也许就是这样勾画的,也许它就是一根简单的直线,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直线变得很细很短,迫使你要么截断它要么无视它,要么把它轻轻再次捋直,就这么简单。李在羡慕那种环境,他小时候就是那样度过的,但是他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他必须投入战斗,把这根直线弄弯,然后反弹回来击向对手,那种力量足以让对方丧命。

  李在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卧室,从床头柜拿出一张纸条,上面记着老吴给他的电话号码,游汉庥的。国际区号是0095,缅甸电话,没错。

  他手指坚定地按向拨号键。

  拨通了。

  嘟嘟--嘟嘟-- 听筒里咔嗒一声,对方按了接听键。听筒里哗哗的,伴有轰鸣的雷声。信号不是很好。

  对方咳了一声,问:"请问,你找谁?" 李在问:"请问你是游汉庥吗?" "是啊。你哪位?" "李在。"

  "李--在……"对方拉着长声,好像要把这个名字当英语单词背下来。

  "别回忆了,你不认识我。" "哦,找我什么事?" "你是不是一直在寻找你的父亲?" "是啊,你见过他?" "我没见过,我只是知道他。"

  "他还活着?在哪里?" 对方的口气显得异常急迫,这正是李在需要的。

  "听着,你父亲游腾开关押在草头滩煤矿,他表现很好,被减刑一年,还有两年零23天就出狱了。" "真的?!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他笑了,冷冷地说:"问那么多没用。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朋友跟他关在一起,朝夕相处,他们关系不错。"

  游汉庥接到李在电话之前,森林里一直回荡着范晓军的惨叫声,足足有半个小时。雨越下越大,加上电闪雷鸣,范晓军的叫声逐渐减弱,直到彻底被大雨覆盖。

  游汉庥笑了。之前他玩过活埋,不好玩,就像埋一头死猪,现在他想尝试一下蟒蛇活吞。这招是哥哥游汉碧告诉他的,说非常刺激。现在他不准备玩了,他得赶快去把范晓军拉上来,他知道如果范晓军被蟒蛇吞掉,他父亲第二天就会命丧矿井。

  父亲是他和他哥哥游汉碧心中最牵挂的。自从父亲去了云南,就彻底失踪了,生死不明。10多年过去了,一点音信都没有。他感觉他的父亲没死,他一定坚强地活在人间。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渐渐对自己的感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谁知道,今天晚上竟然从中国大陆那边传来这么好的消息。这是天意,让他无意中捕获了范晓军,尤其那块石头,他相信后者是那个叫李在的人最牵挂的东西,它代表着父亲今后的幸福。他讨厌李在的口气,冷冷的,像缅甸森林里吹过的潮湿的风。"我朋友跟他关在一起,朝夕相处,他们关系不错。"哼!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以为谁傻听不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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