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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美_韩寒【完结】(33)

  猫姐搓了搓被酒精麻木的脸颊,怔怔地望着他说,你当真不介意?

  铜狮张坚定地点了点头。

  猫姐不说话,过了许久,她抬头整理了一下头发说,好,我答应你——等到有一天,我真正忘记他的时候,我会第一个打电话通知你。

  铜狮张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落寞。

  我说,这什么破承诺,说了跟没说一样,后来呢?

  铜狮张说,后来她又跟男朋友分分合合很多次,怎么都忘不掉他,前段时间两个人又和好了,一起去美国了。我就让她把阳阳搁在我这儿一段时间。

  我暗自吐血,连续三次表白失败,心上人和情敌潇潇洒洒度蜜月去了,自己留下来给人带孩子。备胎做到这种程度,也称得上叹为观止了。

  铜狮张不理我的奚落,笑笑说,可能剧本就是这么写的,一台戏不可能只有男女主角,总要有路人甲和男二号啊。他一边说,一边细心地帮阳阳剔着鸡腿肉,留下我不知该如何应答。

  作为一个孤僻的人,我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毫无理由地对一个人好,拼了命去成为对方生命中的角色,哪怕只是一个死跑龙套的。别说什么不为结果不图回报的才是真爱,说得刻薄点儿,两个人的心中彼此拥有时才存在“真爱”,孤军奋战只有“真惨”才对。

  这一场酒喝到凌晨三点半,店里只剩下我们一桌客人,四下安静得可以听见呼吸,阳阳早已经趴在铜狮张大腿上呼呼大睡。铜狮张掏出湿纸巾,轻轻擦拭着阳阳脸蛋上的油渍,仿佛真正的父与子,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这时候,铜狮张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空荡荡的饭店里,这股突如其来的电子音乐显得尤其刺耳。铜狮张赶忙摁下静音键,看了看怀里的阳阳,还好没被吵醒。

  但没多久,电话又重拨了过来,手机已经被调成静音,只能看见屏幕不停地闪啊闪,可以看到来电的人叫清华,看名字应该是个女孩。

  我说,不打算接吗?这么晚打来,说不定有重要的事。

  铜狮张说,不用。说完,他拿起手机直接关了机。

  什么样的人会在深夜孜孜不倦地打给一个人呢?铜狮张没继续说,我也不打算追问,即使这当中或许有另一个故事。喝完最后一杯酒,我告别了铜狮张,匆匆赶往机场乘早班机。

  上出租车时,铜狮张忽然把他的iPhone塞给我,又闪电般夺走我的手机说,我们来交换角色!

  我说,什么臭毛病?快还我!

  铜狮张说,一个游戏,游戏的玩法是要接听对方所有的电话并记录下来,持续一年,看谁比较厉害。反正你那么孤僻,也不会有人主动打给你,就算我让你吧。

  说完,他扛着仍在睡梦中的阳阳转身就跑。

  清晨的霞光下,只留下我一个人的怒吼:谁特么要跟你玩啊!!!

  候机的时候,铜狮张用我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你的手机好难用。

  我回复:那就趁现在还回来,立刻!马上!

  铜狮张说,其实猫姐这次去美国,是去登记结婚的。

  我正愤怒地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

  铜狮张说,这一次猫姐的男朋友总算当了回爷们,瞒着家里出国登记,对猫姐来说,是好事。

  铜狮张又说,但对他而言,也许永远都等不到猫姐的电话了。他把手机给我,这样在他的心中还能保留最后一丝期待,只有拥有期待,才可以一直坚持等下去。

  一直坚持等下去就会有结果吗?如果猫姐一直没有打来电话,我又该怎么告诉铜狮张这个残忍的现实呢?我没有回复他,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铜狮张把问题丢给了我,想为自己的剧本找一个开放式结局,而我却是一个最拙劣的编剧。

  值得庆幸的是,回到北京后,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交换手机而打乱,这充分体现出孤僻的好处,吃喝照旧,无牵无挂。

  唯一出乎我意料的是,铜狮张的手机也几乎从没响起过,除了那个叫清华的女孩。

  出于礼貌,我按照铜狮张的习惯,每当清华打过来,我都会摁下静音键,默默等待,直到屏幕完全暗下去。渐渐地,我已经掌握了她打电话的规律,通常都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重拨三次,只要在那个时间段提前调好静音即可。

  对于此人,我并非没有猎奇心理,只是担心万一接通电话,对方是前来索债的,我岂不是要陷铜狮张于不义之地。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个月的一个傍晚,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街边小店吃饭,顺手接起电话才发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竟然是清华。

  我憋着气不敢说话,假装话筒这边没人。

  过了很久,那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女声,是你吗?

  我还是不说话。

  她说,我知道你在听,我能听见你的呼吸。

  我心想狗屁,我憋着气呢。

  她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又说,别硬憋了。

  我彻底投降,开口说,对不起,你打错了,我不是这个号码的主人。

  她疑惑了一声,有些失望地说,哦。

  我连忙解释,说我和铜狮张交换了电话,说要做什么鬼游戏。

  女孩释然地笑了,说,没关系,我还要谢谢你,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拨通这个号码。

  我说,那,你有什么话要我替你转达给他吗?

  她说,不用了。顿了顿她又说,以后我还可以打这个号码吗?

  我说,当然,只是我不是他。

  她说,嗯,我知道了。再见。

  我说,再见。

  挂掉电话我有些怅然,坚持拨同一个号码三年,这德性简直跟铜狮张有得一拼。不知为何,我开始对这个叫清华的女孩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但接下来的两天,清华都没有打过来,我想,她大概知道我不是号码的主人,放弃了。

  一直到第三天凌晨,电话又响了,我慌不择路地摁下接听键。

  清华率先开口,不好意思,这么晚又打给你。

  我说,没关系,我也习惯晚睡。

  清华说,上次你说可以帮我传话给他,我想了想,你就告诉他,下个月的今天是我的生日吧。

  我说没问题,我会告诉他,不过……只是这一句吗?

  清华说,对,你说了他就明白了。

  又是打哑谜,我最讨厌打哑谜了。我忍不住问她,你和他——铜狮张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欠了你很多钱吗?

  清华忍不住笑了,说,对啊,他欠我……也就两百万吧。

  我被这个数字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不是开玩笑吧你。

  她说,没错啊,三年前他把我的车搞坏了,到现在都没赔。

  我说,你开什么车啊竟然要两百万。

  她说,阿斯顿马丁。

  我说,我现在还能说我不认识这号码的主人吗?

  她在那边笑得花枝乱颤,说,你还真够贫的。

  在后面的交谈中,我渐渐得知,原来清华是铜狮张小时候的邻居。

  铜狮张从小就是一名桀骜不驯的涂鸦少年,他家门口的小巷里,到处都是他画的涂鸦。因为怕被大人们批评,他总是半夜偷偷溜出来,借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在墙上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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