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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乱_韩寒【完结】(17)

  几分钟后,侍卫赶来,一阵耳语,万永大惊失色,说:怎么可能?

  喜乐一下就哭了,说:我知道你什么毒都能解,是不是觉得药水太贵不能给一匹马?早晨的草沾有露水,有的有毒,不能给马——

  万永笑道:姑娘误会,是贵马还在途中,还差几里地才能到山庄。你们的马,行动迟缓,微显呆滞,怕会拖累你们,不如这样,我的庄园里有西域来的——

  喜乐打断说:谢谢,不用。

  我问:你就如此喜欢一个从来没跑过的马吗?

  喜乐说:是。

  我问:为什么。

  喜乐说:我第一次挑的就是那马。

  说实话,我对小扁实在是不存在感情。女人的奇怪在于,她们能对一些不可思议的事物产生难以理解的感情,而我却为始终没有能在马背上展露飒爽英姿而感觉懊恼。那马让我感受不到任何的速度,有的只是等待前面景物慢慢地来临。为等小扁,我和万永聊了一些江湖深浅,终于小扁到了。我和喜乐立即上去迎接,主要是怕它休息。小扁在跋涉两天以后,和原来没有什么变化,倒是马背上和万永一起施展万龙归一的哥们儿疲惫不堪,几乎已经不能言语。而至于我中的那场毒,已经根本没有什么大碍。可能是师父从小对我进行了传奇化,让我觉得,我和喜乐是根本不可能死在这平静纷乱的世上。加上解药的效果着实很好,我又喝了一个整瓶,心里感觉已经是百毒不侵,所以对于前路更加无畏。

  喜乐骑上小扁,我和万永道别。

  我可能是第一次同和释空以外年岁接近的同性交往,竟有些依依不舍。喜乐已经“驾”了不下十声,我才转身追上在两丈开外的小扁。

  如此的道别真是让人尴尬。我看见自古英雄豪杰,惺惺相惜而终须一别的时候,都是抱拳一声,后会有期,然后转身跨上烈马,不消几个眨眼,已经消失天边,空留落日以及地平线上马蹄扬起的幽忧尘烟。而这次,虽都是英雄,可是要我和喜乐和小扁消失在地平线,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时辰左右,而在那段时间里,万永肯定是不好意思转回庄园,不得不进行残酷的目送,真是为难了这位兄弟。

  我催促喜乐说:快点。

  喜乐说:催什么,小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歇息,慢点。

  我说:胡说,它这一路,肯定全在歇息。不信看我。

  说完我猛踹小马一脚,那马受惊往前跳出一步。喜乐在马背上大叫:好快啊,不能控制了。

  可我悲伤地觉得,那是被我踹出去的。我实在无法对这马产生喜爱,但也无法产生怨恨,因它长相实在愚蠢,让人觉得本应如此。

  经过时间不短地折腾,永朝山庄彻底从我们眼里消失。

  我问喜乐说:你难道没有想过嫁给一个像万永那样的人吗?

  喜乐说:完全没有啊。你为什么老想把我甩脱?说!

  我笑说:不光是你,我想把你连人带马甩脱。

  不知不觉,似乎经过很久,我和喜乐来到逐城。

  此时已经天色将黑,喜乐说:逛逛吧,兴许有点发现呢。

  我说:能有什么发现的。

  逐城。我想,这是个记忆里被定在年少时候出逃帮师哥做暗器的地方。那时慌张,我从不曾仔细看过这个中原重要的小城市。这小县城其实只是被四条长街“井”字分开,但街的确是很长。传说此地是宝地,地下龙脉穿过,尤其是井字的最上面一横,更加是珍贵之地,所以几乎所有王爷大臣富贾,都在上面盖有私人宅邸,这也就是我和喜乐上次要露宿那里被赶的原因。而那里,地上是不是还能出现一些银票?

  此时银票泛滥,管理混乱,但凡银票,只能为官员流通,老百姓还不能享用,而在产生效用之前,必须经过各地直派的监理银票的大臣亲笔签字才可生效。在每个地方,他们都受人尊敬,简称为“监银”。这些监银都上了年纪,不贪图什么,只管闭着眼睛签就是,可麻烦的是,倘若签了,便要记入账中。这委实不好,如若收入透明,那还和老百姓有什么区别。但是监银的字迹又经过特殊练习,很难模仿,尤其是笔锋的掌握,非常独到,所以银票真假一眼便知。

  但是,就是逐城的县管,极度的聪慧,他将自己的银票和下人专门模仿的形似的监银的签名微微浸入水中,签字变化开,笔锋便无迹可寻,然后说是下雨时候淋到了。这种方法后来慢慢流传,民间称之为“洗钱”。

  而我和喜乐脚边飘的银票明显没洗过,也没有监银的签名,所以都只是纸。喜乐蹲地上抓一张看一张。

  我问:看什么呢?

  喜乐说:我看看万一有监银过的。

  我说:不可能,监银过的,不可能在街上飘。

  喜乐有点急了:那我们怎么样才能把灵赎回来啊?

  我说:我们也可以不要那把剑了,于我无用。

  喜乐说:不行,那是我们的东西。

  我说:你为何老把我的你的分得那么清楚。东西总是流动的。

  喜乐说:那我流动到姓万的那边去,你愿意?

  我想想,说:我还真没有什么不乐意。

  我突然觉得,我是否并不喜欢自己身边的姑娘。因为我的确没有什么不乐意。莫非我只是对她太放心,觉得凡事都是不可能,两人早已是一人。应该是我实在是很不能离开这个姑娘,那便是最深切的喜欢。因为与她的一切都如此自然,仿佛时光都是平顺流过之中,不能有何怀疑。

  我说:喜乐,你不要捡了。

  喜乐站起来,说:这街不是我们待的,走,我们去穷人待的地方。

  我跟着喜乐穿过一条街,来到人声鼎沸的地方。我感叹,好热闹。喜乐牵着小扁,走前一步,说:看,这是柳巷街。

  突然间,我觉得什么声音快速由远到近不对劲儿,当前面人群被撕开我才看见一匹健壮的黑马,上面坐一个光头,胸前挂着“释甲”两字,扬鞭而来。而喜乐正傻在正前方。黑马上的小子大声嚷嚷闪开。我看喜乐是闪不开了,于是冲到马前,直接扫了一记马腿,那马顿时失去重心,轰然跪地翻倒,马人一团,从惊呆了的喜乐和小扁眼前滚过去。与此同时,人群里传来热烈掌声。

  我忙上去看看那叫释甲的伤势。刚刚靠近,他猛然扬起一巴掌,我重重拍下他手,说:混蛋,少林有教你扇人耳光用这等武功吗?

  他顿时茫然,说:我这么好的法号,你知道我不寻常,居然敢冲撞我,真是不想活了。

  我说:你这狂徒,我法号还是释然呢,才慢慢悠悠骑了那么一匹马,你居然骑一匹大马在闹市乱闯。

  他说:放屁,你叫释然,我他妈还叫释空呢。

  我终于忍不住,说:放屁,我还认不出我师哥。

  喜乐这时候缓过来,从行囊里拿出法号的牌子给他看。

  那人一下就泄气了。我说:没事,我不说给师父听,我师哥如何,最近?

  那人说:我都不认识。

  喜乐问:那你那牌子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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