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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复杂世界里_韩寒监制【完结】(26)

  熟什么熟?我是块儿牛肉还是根关东煮?

  我说:哎哎哎别乱喊,我虽然和你老爸兄弟相称,但貌似也没那么老吧,叔叔二字打死不敢当。你敢再喊我“叔叔”,我立马喊你声“哥”。

  他看看他老爸,又看看我,哗地一下笑了。

  他说:大冰数熟好搞笑哦。

  还喊!

  我不理他,转头和他小女朋友打招呼:嫂……子!

  小女朋友吓得直摆手,一边往圣谚背后躲,一边说:啊啊啊,你不要吓我啦,大叔

  我说:每一个大叔都有一颗想当欧巴的心。

  圣谚笑得更开心了:大冰数熟好好丸啊。

  还喊!

  阿宏说圣谚晚熟,十七岁时才交女朋友,我大不以为然。他奶奶的,叔叔我二十二岁前连啵儿都没打过呢。一句话出口,他们三个人像看红毛猩猩一样,盯着我傻笑。

  我想把面碗泼过去。

  阿宏冲我竖大拇指,夸我给爹妈省心,又拍拍我的肩表示安慰,然后指着圣谚说:这小子初恋时差点儿和我翻脸。

  圣谚从小就好运动,篮球、棒球、保龄球,只要能扔的都喜欢,因此从幼儿园开始,不管什么项目比赛,老师首选就是他。

  因为太热爱体育,所以错过了同龄人应有的叛逆期,他注意力全在运动场上,除了踢球就是打球,各种球他都玩儿命地喜欢,就是不去注意女生们胸前的那对球。

  他白白浪费了慕少艾的年纪,翘课、抽烟、交女朋友他都没试过,这在时下的台湾实在是个罕见的个例,同学觉得他只会打球太老土,他自己混混沌沌的,几乎不自知。

  阿宏旁敲侧击过两次,很开心地发现宝贝儿子没遗传到自己的早恋基因。

  阿宏十四岁破处,二十一岁结婚,二十二岁有了圣谚,深受早恋之苦,饱经围城沧桑。

  圣谚的混沌状态一直持续到高中二年级他参加学校热舞社后——阿宏鼓励他去参加的。

  圣谚能单手倒立,还能只靠手腕的力量横在立杆上当人体鲤鱼旗,他的开度、力度、柔韧度都异于常人,跳起街舞来帅得一逼,故而迅速吸引了无数女生的目光。

  他一倒立,台下的小女生尖声尖气地喊:哇……腹肌耶!

  他一个后空翻,台下的小女生立马发疯地喊:受不了了啦……陈圣谚我爱你!

  挤在台下看街舞的女生,比蹲在篮球场旁看打球的女生热情多了,也主动多了,动不动就尖叫,叫得人毛孔舒张,浑身舒泰。

  他只是晚熟又不是真的傻,恍然大悟后猛然开窍,从此移情别恋爱上了跳舞,再难的舞蹈动作也信手拈来,腾挪转移,街舞跳得和耍杂技一样。

  话说,大部分文艺青年的艺术人生貌似都有类似的原动力。

  只不过当年是吉他,当下是Locking而已。

  时代不同了……文艺青年会街舞,谁也拦不住。

  饮食男女是天定的法则,早到晚到都是自然规律。阿宏以为圣谚对舞蹈的热情和体育无二,却并未洞悉二者初衷之大不同。阿宏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圣谚已风驰电掣般地长大了。

  十七岁的某一天,圣谚很严肃地站到阿宏面前,问他能否抽点时间,因为有人想见见他。

  阿宏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问来者是谁,怎么那么大牌都不预约的?

  圣谚回答:我女朋友。

  阿宏当时的反应是完蛋了……

  僵了三分钟后,阿宏说:好吧,明天一起喝茶。

  圣谚说不用,人就在楼下。当时一道凉气就从阿宏的尾骨蹿到后脑勺,他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那那赶快叫她上来啊!

  圣谚慢悠悠地走下楼,阿宏冲进洗手间,洗脸,深呼吸,对着镜子调整僵硬的表情。

  圣谚和他所谓的女朋友进屋了,阿宏一脸的面无表情,装得貌似黑社会的兄弟。圣谚主动先介绍:爸爸,这是我女朋友。

  阿宏从心窝窝里拱出一句话,舌头没拦住,牙齿和嘴唇都没拦住,他硬邦邦地问:你们……上床了没?

  当时圣谚低头温柔地说:靠……老爸,能不能别闹?

  阿宏还没回话,女孩倒是搭腔了:叔叔放心,我们都未满十八岁,我们知道未成年发生性行为是不对的啦,请相信我们的交往还没发展到那个程度。

  阿宏不语,直接起身离开。

  没一会儿回座,同时拿了饮料给女孩。圣谚说怎么没我的,阿宏回答:你有见过爸爸给儿子拿饮料的吗?

  圣谚不服气,指着他的所谓女朋友问:拿给她的时候顺便帮我拿一瓶又会怎么样嘛。

  阿宏大义凛然地回了一句:不一样!

  火药味儿一下子充斥了小客厅,圣谚梗着脖子问:有什么不一样?

  舌头没拦住,牙齿没拦住,嘴皮一启,阿宏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你是儿子,她是马子。

  ……结果安静了约十分钟。

  当晚,圣谚质问阿宏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问上没上床的事。

  阿宏很不客气地反问他,为何不去追学姐而非要追个小学妹。

  圣谚纳闷,问为什么。阿宏教育他说:学姐至少满十八岁,真上了床了对方若有问题你才十八,我可以告她诱拐性侵未成年少年,至少我不用负责任,你也有了性经验……

  圣谚叹了口气,很包容地看着阿宏,看得阿宏心里发毛。

  阿宏辩解说:……哪个爸爸不自私?

  圣谚拍拍阿宏的肩膀,说:没关系,我懂的……

  阿宏悲欣交集地琢磨:到底谁是儿子谁是爸爸?

  圣谚说懂,是真的懂了。一直到圣谚二十岁之前,阿宏都很肯定他绝对是处男,证据来自于房间的垃圾桶。

  有一个时期,他没事就去扒拉扒拉圣谚房间的垃圾桶,去量化计算纸巾团的个数,然后推理判断。

  偶尔有几次被圣谚逮到,他腆着老脸给自己找台阶下,圣谚不说什么,只是充满理解地叹口气,仿佛逮到一个偷玉米的熊孩子。

  2

  圣谚就读台湾大同大学,主修机械专业,大二。

  阿宏说,圣谚开窍晚,学业蛮吃力,小学上了四年才第一次拿到奖状。他高兴坏了,举着奖状从学校一路跑回家,一直举到阿宏鼻子底下来。

  那是张当年台北县县长颁发的奖状,阿宏用两根指头夹过来,轻轻地瞟了一眼,他说:奇怪咧,上面写的又不是我的名字,你举给我看干吗?

  圣谚咧着嘴笑,说:是奖状耶,是我第一次得到奖状耶,很厉害耶!

  阿宏也笑,拍拍圣谚的脑袋,说:那要恭喜你喽,但我觉得吧,你自己知道自己很厉害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向别人证明你自己有多厉害。

  阿宏手腕一翻,奖状轻飘飘地飞到了地上,飞出去一米远。

  圣谚生气、跺脚:这是县长奖给我的哦……不等他说完,阿宏笑嘻嘻地打断(一般父亲都有这特权),他对圣谚说:他奖你,是肯定你的课业表现,你又不是做了什么好人好事或是干了什么大事。县长就给你一个人奖状啊?全世界就你一个小学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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