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啊,上海男人_龙应台【完结】(11)

  1998 节,旨在彻底改变上海男孩中较为普遍的软弱、胆怯、豪气不足的弱点,塑造男子汉应有的阳刚美和社会责任感。

  领着儿子来参加活动的于先生心情矛盾,担心儿子成不了男子汉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同时,对于男孩节能够把儿子培养成男子汉心中无底。于先生自己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由于父母都要上班,他每天清晨早早起来淘好米,放在小饭盒中,给自己和上幼儿园的弟弟带去蒸饭,然后,肩上背着两只小书包,一手拎着饭盒,一手牵着弟弟,先送弟弟到幼儿园,自己再去上学。放学后,领了弟弟回家,在煤球炉上烧饭,随后一边做功课,一边和弟弟玩。

  有时父母上夜班,就独自领着弟弟睡。于先生想不通的是,儿子读小学五年级了,每晚都要等他睡着了,大人才能离开他的房间,不然就哭着喊怕;打雷的晚上,不挤在父母中间就根本不敢睡。儿子常被表妹刮鼻子羞,表妹小他两岁,处处却表现得小大人似的。于先生让儿子自己来参加男孩节活动,好话说了几箩也无济于事,直到儿子眼泪滚到腮边了,在妻子的嘟囔下,于先生不得不放下手头正忙着的事。

  上海市少工委的人士说,孩子们举办的活动,超过一半的主持人是女孩子。记者看到,主持男孩节的是两个男孩子,照理是千里挑一选出来的主持人,年龄小也应该有一点游刃的功底,但他俩不时会紧张得说漏了嘴,而上台祝贺男孩节开幕的四个女孩子,面对着频频爆出的闪光灯,没有一点过敏的症状,手势和动作优雅娴熟。

  男孩不只在表达能力上逊色于女孩子,组织能力上同样如此。据不完全统计,上海市少先队小队干部中,80%以上是女孩子。举办全市性的男孩节,早已形成了需要。较长一段时间以来,上海一些中小学红红火火开展的“寻找男子汉工程”活动,目的就是要解决男孩子们普遍缺乏阳刚之气的问题,在男孩子中倡导男子汉精神。

  体育运动是男子汉倍出的最佳场合,社会学家们说,落一叶而知天下秋,体育竞技上的阴盛阳衰表明并非只是上海的男孩子们缺少阳刚之气。

  给男孩子们设立“男孩节”,上海市此举在全国尚属首创,社会学家邓伟志教授说,男孩子阳刚之气的缺乏,同他们的精神导师关系密切,上海的母亲们存有重男轻女的观念,男孩子们绝大多数是由母亲带大的;在教养过程中又不可避免地表现出对男孩子的溺爱,而男孩子成长过程中需要的“营养”是摔打等挫折,此外,男女教师比例严重失衡,一些坚守岗位而没有流失的男教师,终日被女同事包围着,逐渐表现出被同化的症状,弄得男孩子们娘娘腔十足。

  瑞典来信应台兄:刚读大作《啊,上海男人!》,忍俊不禁!听罗多弼说,你推荐我读此文,因我也是从上海来的,大概属“上海男人”一类。不过,我读后并未像你说的那类“上海男人”暴跳如雷,倒觉得你写的是实情,

  其实,现在很多“中国大陆男人”都是如此,因此有中国文化需要“壮阳”

  一说,王朔等作家成立的公司叫“海马公司”,因为“海马”是一味壮阳之中药也。我看你是有些少见多怪,或是多见别种男人,故此奇怪世上竟有此类异种。

  真正有意思的其实是“上海女人”或“中国女人”,即你文中写的那种出了国“目中无男人”的现代女性。如不是讨她们喜欢,“上海男人”何至于此?古云“女为悦己者容”,如今却是“男为悦己者下厨房”。从这一点来说,妇女之地位确实不一般了。中国女人从来不讲公共的权力。皇帝让男人做,最多“垂帘听政”,其实。听不听政也无所谓,这才叫“实际的解放”。

  有些西方男人或是北欧男人吧,以为到东方可以娶回侍候自己的女人,因为他们也真不堪本地女人的“虐待”(你文中语),结果却没想到要回一个“上海女人”,是个雌老虎。不久前我在朋友家吃饭,桌上就有这么一对夫妇,瑞典男人向我诉苦,说他自从娶来一位“上海太太”,从此家里只能吃中餐,要吃三明治也只能上街自理了。“上海女人”好不威风!

  罗多弼看你写到瑞典男人受虐待,颇不以为然,认为无中生有。看来“瑞典男人”看了你的文章也会不高兴。你说的联合国报告我不知道。不过,瑞典的平等部长确实发表过文章,说瑞典男人堪称世界典范。1995 年北京开联合国妇女大会,瑞典拿到了“平等奖”,这位男平等部长(现已下台)也去了,提出了开“世界男人大会”的动议。“瑞典男人”也真是可爱的。

  我既沾“上海男人”的边,又是“瑞典男人”,真是三生有幸!

  第3 节 我的不安

  《啊,上海男人!》被简单地解读为“横扫”上海须眉的文章,倒是令我讶异。

  有些是不需要辩解的。说上海男人女人如何如何当然是一种夸张的以偏概全,就好像人们说中国人勤奋、意大利人热情、德国人缺乏幽默感一样。

  以偏概全有如卡通人物造型,加粗赫鲁晓夫的眉毛,突出爱因斯坦的鼻子,求的不是科学的吻合而是艺术的神似。

  有些是字义的误会。在上海接触“所谓”文化菁英,加上了“所谓”

  两宇,有人解释为:我显然不把我在上海认识的教授作家学者们当作文化菁英,何其不敬。

  这个理解错了。“所谓”两宇是为“菁英”而加的。在社会价值越来越多元化的今日,我对“菁英”这样的字眼不敢轻易使用,因为它可能膨胀了知识阶层在一个社会里真正的作用。我自己也是“所谓”文化菁英、“所谓”

  高级知识分子、“所谓”名作家。在职业一栏,从来不填“作家”,因为那“一家之言”的“家”字也令我不安。我是个“作者”,那就没有“所谓”了。

  至于说,必得长期地生活在上海才能对上海人有所理解,我倒觉得未必。我不可能写出《啊,台北男人!》的文章,正因为我是台北人的一分子,长期的熟悉使人对身边的环境见怪不怪,失去敏锐的触觉。身在其中的观察,也因为缺少必要的距离,往往见树不见林,看不见全貌。对一个群体或城市的理解,那初识的惊讶来自最新鲜的眼光、最直接的碰撞,所得到的透视往往不是浸淫其中能够取代的。多去几次上海,我将渐渐失去这最原始新鲜的

  眼光。

  《啊,上海男人!》表面上是篇谈上海男人特质的游戏文章,但是所谓男人的特质当然得由他对女人的态度来界定。文章里实际的核心其实是两个严肃的问题:上海的男女真平等吗?从社会主义的模式出发,男女平等、互敬互爱的前景又是什么?我自己没有答案,自私地想听听上海人的看法。陆、沈、吴三位先生对上海男人的特质多所着墨,吴正的解析尤其精辟有趣。他们对上海男人看法彼此不尽同意,但是对男女平等的问题倒有一点儿一致性:吴正觉得上海和美国、香港一样,男女竞争机会均等。陆寿钧认为“绝大多数的上海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男女平等、互敬互爱的前景还是十分乐观的”。沈善增则断言男女平等在上海根本不是问题,只有“吃饱了饭没事干”的男人女人才会制造出这样的问题来消遣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龙应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