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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上海男人_龙应台【完结】(9)

  我也是个女性,道道地地的北方女人。原籍山东,在内蒙古、北京转战多年,近几年才拿着浙江的俸禄来上海工作。据我的观察,倘若一定要以地域为背景来评判,比较优秀的男人,还是要算上海男人。

  因我是女人,常常免不了透过女人看男人。说上海男人优秀,首先就是因为上海女人是中国女人风景画中的一抹亮色。一次在北京,一群人认真地坐了半天,给各地女人打分。有说大连、青岛女人漂亮的,有说新疆、云南少数民族女人别有风情的,我则说,看看三四十、五六十岁的女人仍有女人本色的,也只有上海了。大家细细摆比一番,给了上海女人最高分。中国有中国的国情,女人是“半边天”,摩拳擦掌、拳打脚踢在社会的大舞台上,社会角色不断强化,性别意识不断弱化,细细体味,有多少女人已经少有女人味了?上海女人也一样撑起了“半边天”,但仍保留着不少的娇、妖媚和嗲样,瞧着还像女人样,这实在是上海男人的功劳!

  对上海男人的贬,往往集中在“惧内”呀、做家务呀,等等,以证明其全无男子气。照我看,男人跟女人相依相存,那些女人变得不像女人的地方,男人中也一定少有真正意义上的男子汉。上海男人几十年来里里外外极细心又极耐心地呵护关爱自己的女人,也包括替她们、帮她们拎菜篮、提扫把、下厨房,才使同样在社会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婆还像个女人样,这才是有底气、有力度的男子汉的表现。相反,袖手看着自己在外谋一份生计的女人蓬头垢面回家后,接着再做一份老妈子活的男人,肯定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不会怜香惜玉,还算什么男人!

  所以我说上海的男人们,你们实在不必听到一个叫龙应台的台湾女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沉不住气了,还是一如你们既往的态度:一笑了之或一哼了之,然后,继续当你们的男子汉。

  对了,我家有女快长成,我还真希望她能带个上海女婿回家呢。

  龙应台和“捧不起的上海男人”——胡妍热衷社会文化批评并对妇运抱同样热忱的龙应台女士,不久前在上海引起了一番不大不小的轰动。龙女士以台湾女人的身分和在欧美生活了二十年的阅历,在一篇题为《啊,上海男人!》的锦绣文章里,不无惊喜地发现:上海男人在大陆男人中自成一格,“是一个世界的稀有品种”。龙女士盛赞“上海男人竟然如此可爱:他可以买菜烧饭拖地而不觉得自己低下,他可以洗女人的衣服而不觉得自己卑贱”,“这才是真正海阔天空的男人!我们20 又坦荡的男人吗?”龙女

  士之作如是观,是由于长年来,她观察着台湾和西方世界妇女的生活,看到她们每一步的迈出都连带了痛苦的挣扎。她以为,在这个当口,“上海的男女关系为我开拓了新的视野”。想不到的是,上海男人此番却并不那么“海阔天空”、“温柔坦荡”,面对龙女士的赞誉,上海男人的一个直接的反应是:

  龙卷风刮上门来了!

  上海男人并不“受宠若惊”,也不“知遇图报”,反倒有些“恩将仇报”

  的意思。他们宁愿做“捧不起的上海男人”。他们说:下厨的上海男人像中国大陆其他地方的男人一样普遍,而中国特色的家务分工如男人下厨,“与女子是否占有家庭乃至社会的话语权”,“是两回事”。他们很不屑“稀有品种”——哪怕是“世界级”的——或“男女平权先锋”等等的桂冠和赞誉。

  本来,龙女士在感叹上海男人的“温柔坦荡”和“稀有”的同时,对上海男人的“遭遇”是怀了由衷的关怀顾惜的,或者按龙女士更明确深刻的表达,她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当女权得到伸张的时候,男人就取代女人成为受虐者?龙女士之如是想,是因为她在上海,由男人的操持家务,“温柔、坦荡”

  进而看到了男人的“受虐”,用上海话来说就是严重的“妻管严”。龙女士的本意是要说:“妻管严”虽无关主义或原则,但如果作为男女平权的一种证明,恐怕是曲解了妇女解放。龙女士怕的是上海女人的解放过了头!

  龙女士的想法当然不无正确处,但她的担忧却几乎是多余的。关于“妻管严”,最有发言权的应当还是上海男人,不如来听听他们的说法:“在人前宣传夸耀自己惧内的,他的惧内就很可怀疑。有的是从反面来显示自己的绅士风度,有的则可能是在为另觅新欢制造舆论,甚至可能是有针对性地下诱饵。”(以上及以下有关的引用均引自上海男人的新作《捧不起的“上海男人”》。)龙女士当然是看到上海的男女关系其实尚不是真正平等的(如在所谓的菁英圈里,碰来碰去都是男人,社会资源和权力仍然掌握在男人手里,凡此等等);但她从上海男子的“温柔坦荡”和大陆、上海女人的“抬头挺胸”中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变化,甚至看出了“矫枉过正“‘物极必反”的隐患——想不到这次却看走了眼,上海男人自述“惧内”是花招,是技巧,是风度。又如龙女士说:“这有关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一回事却是我眼中轰轰烈烈的大成就”的男子操持家务,根本上也不是因了上海男人天生“温柔坦荡”的缘故,或上海的风俗就是比别处平等、开放而使然。当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原因也是存在的,那便是上海这地方讲现实,上海的男人也比较识时务,但识的并不是“男女当平等”的妇运道理。虽然他们个个说男女平等是应当的,在上海已根本不是什么问题,而是“经济是基础”的道理。一如他们“务实”地心知肚明的,这“是中国大陆特有的经济生活条件造成”

  的:既然老婆也就业挣钱的,而且是“同工同酬”,一定要老婆烧饭这句话就不太好说了!

  龙女士曾说,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只要侧耳听听人们飞短流长地说些什么,大概就可以探知这个城市的文化特质。现在,龙女士知道上海这个城市的特质了吗?或者说更知道上海的男人了吗?“他可以轻声细语地和女人说话而不觉得自己少了男子气概,他可以让女人逞强而不觉得自己懦弱,他可以欣赏妻子成功而不觉得自己失败。”他可以洗衣服,可以做家务,可以比别地的男子“温柔坦荡”,然而,他不可以被你这样说——换句话说,这一切,你不可以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尤其是说他“受虐”,还是被女子——别的“虐”犹可受,女子的“虐”则万万不能受!因他终究是男

  人,是中国的男人。尽管是不可多得的“稀有”,或“温柔坦荡”到“像个弯豆芽”。在这一种“男人的气概”上,上海的男人从来是一点不比别地的男人差的。

  这里,龙女士的另一个解说或许也是应当记取的:说上海的男人女人如何如何,就好像是在说中国人勤奋,意大利人热情,德国人缺乏幽默感一样,难免不是一种以偏概全。龙女士曾十分地奇怪,在上海这座城市里,“流言的主角竟是男人,被虐待的是男人”——而如果我们,或龙女士稍稍地移动一下“以偏概全”的角度,听到的或许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关于“男性雄风”的“流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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