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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散文选集_郭沫若【完结】(15)

  晚入浴时博儿右膊触着烟囱,受了火伤,以安娜所用的雪花膏为之敷治。此儿性质大不如小时,甚可担心。安娜的歇斯迭理也太厉害了,动辄便是打骂,殊令人不快。

  春风吹入了我们的故乡,

  姑娘呀,跳舞吧,姑娘。

  我们向碧桃花下游行,

  浴沐着那亲蔼的阳光。

  你的影儿和我的影儿俩,

  合抱在如茵的春草场上。

  春风吹入了我们的草场,

  姑娘呀,拥抱吧,姑娘。

  小鸟儿们在树上癫狂,

  蝴蝶儿们在草上成双。

  空气这般地芬温软洋,

  含孕着醇酒般的芳香。

  春风吹入了我们的心房,

  姑娘呀,陶醉吧,姑娘。正月二十九,星期日,阴。终日烦闷,午后读完《资本论》第一卷。

  晚饭后仿吾把《浮士德》的校样拿了来,校对至一时过始就寝。误植太多。

  威特林(weitling)与蒲鲁东(Prouhdon)均工人出身,但均逃入了小资产阶级的阵营。马克思和恩格斯并非工人出身,却成了无产阶级的伟大的导师。谁说无产政党不要知识阶级?谁说非工人不能做无产阶级的文艺?

  中国的现势很像一八四八年的欧洲。

  法兰西二月革命影响及于全欧,但德、奥、比、法均相继失败,白色恐怖弥漫,马、恩都只得向海外亡命。正月三十,星期一,晴。晨十时顷仿吾来,《浮士德》正误表已制好,约于今晚赴市中晚餐。

  中午时分民治来,拿来了几本“布尔雪维克”,吃了中饭又走了。他说团体里面经济短绌。

  午后无所事事,只为安娜理了几团乱丝和旧绒线,安娜为四女淑子打袖口,制毛颈巾。

  五时顷仿吾来,至晚大家装束好了同赴美丽川菜馆,两个人喝了绍兴酒三斤。是病后第一次出街,满街的灯火都感觉着亲热。

  食后赴永安、先施,安娜买了些东西。

  回家后同仿吾赴创造社,见《贡献》、《语丝》诸杂志,反动空气弥漫,令人难耐。正月三十一,星期二,晴。午前仿吾来,送来《洪水》二册,校正《盲肠炎》。

  昨夜食过多,下痢,不舒服。晨食粥一碗,中午未进食。

  午后伯奇来,无甚要事。

  夜下痢平复,仿吾又送来《女神》和《星空》各一册。校读《女神》。

  天气甚冷。连日窗上都结冰花,楼头残雪犹未消尽。二月一日,星期三,晴。是日《浮士德》出版,装璜尚可观。

  博儿脸色苍白,食欲不进。安娜携至石井医师处诊察,云是肋膜炎,殊可忧虑。

  晚仿吾来同用晚饭,安娜为祝《浮士德》出版,特购“寿司”(日本制的冷饭团)一大盘,儿辈皆大欢喜。

  伯奇亦来,言独昏终竟做了野鸡大学的野鸡委员。这是他个人的事,只要不用创造社名义,我并不反对。二月二日,星期四,晴。昨夜遇盗,将楼下铁箱里放着的皮外套和皮靴偷去了。因为厨房没有关严,还有几件旧东西丢在了厨房里,没有拿去。皮外套本是去年年底缝来预备往苏联去的,一次也未曾用过。苏联未能去成,连准备下的行装都又被人偷去了,安娜很愤恨。但那是黑色的羊皮做着里子的,只值得一百来块钱,拿去了倒也好,纵横不会有穿的机会。

  编《沫若诗集》目次,尚未十分就绪。

  中午时分石井医院送来医费清单,竟在四〇〇元以上,安娜出自意外,我也出自意外。我想到从前学艺大学还欠着我两三个月的薪水没有发,可有三四百块钱,我叫安娜同仿吾去找王宏实(旧学艺大学的校长),去收讨那一笔钱来清付。安娜说:“今天是最不愉快的一天。”

  晚赴内山,赠以《浮士德》一册,安娜同行。赴创造社,取来《浮士德》三册。

  安娜归时买得《改造》二月号一卷,有意大利的小说家G·德列达的一篇小说《狐》。此人系今年得诺贝尔奖金者。印象的自然描写,暗示的事件推进,颇可注目。是一位写实派加技巧家,无甚新意,小资产阶级的文艺。

  罗伯特·修士作《华盛顿传》,称华盛顿为一流氓无赖,牛皮大王,赌博大王,好色大王。这或者近于事实,中国历史上所谓创业的帝王多是这样的人物,一被偶像化了便神圣了起来。偶像的本质原来是泥塑木雕的。二月三日,星期五,晴。午前丘某来,示我以择生所做的政治宣言,意欲托我付印。我看了一遍仍然交还了他。择生自从武汉遁走以后,在莫斯科和柏林两地住了半年,一个脑筋仍然未改旧态。

  《沫若诗集》第一种本日编成,计剧四篇,诗百首以上。编成时已夜深,安娜看电影归。

  内山送来葡萄酒两瓶,祝《浮士德》之出版。二月四日,星期六,晴。早餐后由安娜作向导赴心南处,赠以《浮士德》一册,蒙以《小说月报》的特刊《中国文学研究》一册见赠。

  本拟再到仿吾处去,自心南寓所出后,安娜已不知去向;因不识仿吾住址,故改往创造社。几位负责人,直至吃中饭,一个人都不在。

  编好了《水平线下》。

  安娜为生活费与仿吾口角。安娜要创造社每月付一百五十元,仿吾说只能出一百。我说只要生活过得下去,一百也就够了,不要把社抽空了。安娜说,社里做事的人白做事,吃饭的人白吃饭。归家后为此事半日不愉快。

  夜草《水平线下》序,拿到社里去,仍然一个人都没有。拿了一本《文艺战线》日本初期的普罗文艺杂志。回来,空空如也,没有东西。

  下午跳读了些《中国文学研究》,也真是狗吃牛屎图多。资本家的印刷事业就是这个样子。可惜了印刷工人的劳力,可惜了有用的纸张,可惜了读者的精神。编的人也真是罪过,罪过!二月五日,星期日,阴晦,雨。晨起异常不愉快,神经性的抑郁。

  赴社编改《文艺论集》和《译诗集》。中午时分回家吃午饭。饭后再赴社。《译诗集》成。

  理发一次。

  晚李初梨来,邀往谈话。他们几个人住在我的寓所后不远,有壁炉烧着熊熊的炭火,比起我的寓所来,自然是更舒服,也难怪老婆要说闲话了。

  在壁炉前为他们谈说南昌“八一”革命。仿吾、伯奇、彭康、朱盘、乃超均在。独昏未见,听说应了C某的邀约去开会去了。奇妙的是大家都赞成独昏就聘,以为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来占领一个机关。我觉得有点好笑,不过也好,所谓“娱情聊胜无”也。二月六日,星期一,雨。早餐后赴社,安娜为打绒线事,与社中两位姑娘冲突,一位姓严的姑娘今日出社。本来社里的同人都是些文学的青年男女,是浪漫性成的人,安娜凡事要去干涉,言语不同,意见又不能疏通,结果是弄得来凿枘不相容。

  在社中校《文艺论集》,校《前茅》,这个集子并不高妙。

  社中的社会科学研究会,今天是伯奇轮讲,讲的是列宁的《马克思的价值论》。我也列席旁听了一会。和儿来说家里有客,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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