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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传_龚济民+方仁念【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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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郑伯奇:《二十年代的一面》,1942年3月《文坛》。

  当《创造周报》风行全国的时候,创造社的声誉也更加昭彰,不少人想和他们合作。七月中旬,在一次宴会上,《中华新报》主笔张季鸾(1888—1941)当面向郭沫若约请创造社同人代编副刊。经沫若与仿吾、达夫磋商的结果,决定接受邀约,沫若提议取《创造日》为刊名,同时还亲自设计了刊头,撰写了卷头语。当月二十一日,被沫若喻为“在荒漠中生出的一株小花”的《创造日》,就已经崭露头角,吸引了许多不知名的作者来一同培育和爱护。

  《创造日》与季刊、周报并驾齐驱,大家忙上加忙,沫若虽不担任主编,但需时时兼顾。三个刊物都少不了他的文章,周报几乎每期都在等着连载他翻译的德国尼采的著作《查拉图司屈那》(今通译《扎拉图斯拉如是说》),日刊也期待他不断提供小诗和短文,总之,他这个多面手为“创世工程”立下了汗马功劳。其实,创造社的声名从一开始就是与郭沫若联系在一起的,而今身为创造社巨子、著名新诗人的他,外界邀约赴宴会、作报告、写文章更是应接不暇。他曾先后前往上海美术专门学校、上海大学和中华学艺社年会演讲,题为《生活的艺术化》、《印象与表现》、《文艺之社会的使命》等。他在为中华全国艺术协会起草的《宣言》中,呼吁一切爱和平、爱自由的青年艺术家赶快“觉醒”,将艺术的熏陶“普及于人寰”。这时他所说的“艺术运动”,是富有革命意味的。在为日本大阪《朝日新闻》所写的《我们的文学新运动》一文中,他高呼“反抗资本主义的毒龙”,宣称“我们的运动要在文学之中爆发出无产阶级的精神,精赤裸裸的人性”。

  然而沫若知道,王母的蟠桃不是一日结得成,罗马的城堡绝非一人筑得就,创造社的成长与发展需要更多朋友的支持和赞助。他欣喜《创造日》和《创造周报》上出现了许多新人的名字,敬隐渔、周全平、叶灵凤、淦女士(即冯沅君)、倪贻德、严良才、白采、邓均吾、柯仲平等有才气的作家,都是在这期间初露锋芒的,他们为创造社增添了有生力量。这时候,有将近三十个成员在同心同德地进行奋斗,有三个刊物权当阵地,有广大青年作为后盾,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广,可以说是前期创造社的全盛时期。

  在举家归国以后的日子里,沫若如此痴心地把自己的情爱奉献给文艺女神,以唤醒世人病了的良心为职责,以致把十年来所学的医学早抛到太平洋里,他的那副听诊筒因为经年不用,连橡皮管也襞塞得不通气息了。不用说,朋友们约他在医务上共同开业,他都婉言谢绝;重庆红十字会医院派人来接,他也推诿不就。说实话,他已无心于医学,根本不愿替人看病,除非至爱亲朋才是例外。田寿昌住在哈同路民厚北里(今铜仁路慈厚北里)时,他的儿子海男患了病,曾登门求医。这时寿昌虽因与仿吾等人牴牾而脱离了创造社,但与沫若仍时相往还。沫若毫不迟疑地做了海男的主治医师。他见海男病得不认识祖母,为诊断是肺炎抑或脑膜炎,便点燃一根火柴试验病人的眼球会不会动,结果未燃尽的火柴头掉在海男的鼻梁边,烧了一个小洞洞,寿昌便戏呼之为“郭沫若氏洞”。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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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田汉:《与沫若在诗歌上的关系》,《诗创作》1941年第6期。

  尽管沫若对文学倾注了全部的爱,可是在文学不值一钱的旧中国,他的生活根本没有保障。单靠饮书局的薄醴实在难以度日,安娜无法处之泰然。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在成长,他们的衣食和教育的费用却无着落,可把她愁得如坐针毡,不得不又一次劝丈夫开业行医,然而怎么也说服不了他。安娜是个要强的女人,她决计回到日本去设法进产科医院实习几个月,然后重来上海,或许可以寻到生计。为了减轻丈夫的负担,她索性连儿子也都带走了。

  一九二四年二月十七日,这对沫若说来真是个难忘的日子,他往汇山码头送别了自己无力抚养的爱妻和孩子们,脑海中又浮现出七年前他与安娜初次相见的情景:她的眉宇间不是有一种圣洁的光辉吗?啊,那种洁光,刚才他又一次看见在她的眉宇间闪耀了!“祝福你,圣母玛利亚!永远感谢你哟,我最亲爱的妻!”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念起往昔清贫的团圆远胜于今日凄切的孤单,眼泪禁不住如喷泉一般倾泻出来。他觉得对不起安娜,让她第一次来中国竟连起码的生活都没有保障;他也觉得更对不起孩子们,十个月来尽是把他们困守在不见一株草木、一抔泥土的民厚南里,剥夺了他们孩提的欢乐。也许带他们回四川的好,老家当然去不得,不过可以在那儿的荒山古林之中,自己去建筑一椽小屋,种些芋粟,养些鸡犬,工作之余吟诵吟诵自己做的诗歌,孩子们则任他们同獐鹿赛跑或跳舞,……确实他想得够美的,可是他又怎舍得丢下“创造”的事业?

  安娜走后,沫若过着炼狱式的生活,很想乘此机会静下心来好好写点东西,然而又时时感到孤寂难熬。尤其伤脑筋的是,创造社的事越来越不顺心,除了《创造日》早已在一九二三年十月底满百期后宣告停刊之外,《创造》季刊亦不得不于一九二四年二月终刊,而且《创造周报》也不可能再维持多久,因为书局和报社都别有打算,寄人篱下终究不会有好结果。生在这个世界,真是连牛马也不如,连狗彘也不如,沫若不知自己绞尽心血到底为的是什么。一时间,他只觉得文学、艺术、名誉、事业不过是些“镀金的套狗圈”,什么都不想再要,他只求赤裸裸地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可是待他抬起头来,猛然看到卧室墙壁上悬挂的歌德和悲多芬的像,好象听到了他们尖刻的詈骂声:“你这个意志薄弱的低能儿,眼光是这么近视,思想是这么浅薄,感情是这么自私!象你这样亵渎艺术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终于羞愧地低下头,大脑似乎一下子冰结了。

  上海的地盘不算小,却容不下创造社的几员大将。苦于生活的煎迫,先是郁达夫奔赴北京另谋新职,后来成仿吾也想到南方的革命首都广州去参加实际斗争,郭沫若则更渴望早早离开这个令他感到孤寂和窒息的鬼地方。四月初,他终于登上了开往日本的“长崎丸”轮船。至此,创造社完成了它前期的历史使命。

  郭沫若传--第五章 登上“宝筏”前后

  第五章 登上“宝筏”前后

  十三

  这次重来福冈,正是樱花烂漫的季节,街头巷陌花团锦簇,到处春意盎然。可是沫若却无心观赏,他觉得春天不是我的,无情的生活一天一天地把他逼到了十字街头:继续从事文艺创作吧,以安娜为模特儿构思的一篇题为《洁光》的小说,现在应当可以动笔了,然而他自己虽可以作困饿在首阳山上的伯夷、叔齐,但在合家老小受着饥饿威胁的时候,他又怎能安然陶醉在缪斯的怀抱中?去九州大学跟石原教授研究生理学吧,他究竟是否有决心以毕生的拼搏,挤入科学的堂奥,永远与“冰冷的真理姑娘”拥抱?烦闷,倦怠,悲哀,飘泊,失掉了路标的郭沫若徘徊在十字街头,倍受人生苦难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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