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白鸟之歌_[西]巴勃罗·卡萨尔斯/[美]艾伯特·E.卡恩【完结】(25)

  我记不清自己一共开过多少场音乐会,只晓得每年往往在两百五十场左右。有时当我行经城市密集的国家,一个月会做三十场以上,周日下午一场,晚上还有一场。那样的行程很累人,但我不曾错过任何一场演出。尽管我身强力壮,有时仍不免感到筋疲力尽。有一回在柏林,我在演出时晕倒了,不过,稍事休息之后,我还是完成了那场演奏。

  我得说那种生活方式不怎么理想。我一向不喜欢收拾行李和打开行李。即使是对一个充满活力和好奇心的年轻人来说,旅行的兴奋也会逐渐消退。在这里过一夜,在那里过一周,一路奔波,得在音乐会结束后去赶火车——那时你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彻夜旅行,第二天早上还得排练,这渐渐令人疲倦而沮丧。另外,跟新结识的朋友分别也令人难过。不管我的巡回演出有多成功,当演出结束再回到巴黎时,我总是很开心。最令我愉快的则是夏天来临,我得以回加泰罗尼亚去探望父母。

  然而,尽管常常思念家乡,我却并未因此而感到寂寞。巴赫、贝多芬、勃拉姆斯和莫扎特总是与我为伴,而在许多巡回演奏会上,我会跟同为音乐家的好友同行,比如钢琴家哈罗德·鲍尔和阿尔弗雷德·柯尔托、小提琴家雅克·蒂博和弗里茨·克莱斯勒。而且不管身处哪个国家,不管在何处演出,是莫斯科的贵族厅,还是马里兰州一所高中的礼堂,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身处外邦的异乡人。我很感激墨菲伯爵坚持要我学习多种外语,我后来能够流利地说七种语言,但是不管走到哪里,我主要是通过我的音乐跟人们沟通。就算母语并不相同,我们却有共同的心灵语言。即便是跨越国界,在陌生的城镇里过夜,你总是能发现这种精神上的同胞之情。

  看见众人聚集在一座音乐厅里,这件事对我而言具有象征意义。当我看着他们的脸,一起分享音乐之美,我知道我们都是兄弟姊妹,是同一个大家庭的成员。尽管当时国与国之间有着不该有的壁垒,这份认知却从未离开过我,而且它将留在我心中,直到最后。我盼望有一天,世界上各民族能够齐聚一堂,以欢乐、爱与美紧紧相系,如同在一座巨大的音乐厅里!

  初次跟拉穆卢管弦乐团同台演出之后不久,我认识了哈罗德·鲍尔。他当时二十六岁,已经是知名的钢琴家。事实上,他最初是以小提琴家的身份开启音乐生涯的。他年轻英俊,眼眸闪亮,一头浓密的红发。当他还是个住在英国的少年时,有一次,波兰钢琴家伊格纳西·帕德列夫斯基曾开玩笑地对他说:“有这么漂亮的头发,你可以成为很出色的钢琴家。”几年之后,鲍尔在巴黎定居,他果然成了钢琴家,而且是技艺杰出的钢琴家!他尤其擅长诠释勃拉姆斯、舒曼和肖邦的作品。我们一见如故,鲍尔提议我们合作演出几场音乐会。当时是一九〇〇年,我们在西班牙和荷兰安排了几场演出,就此展开了一段愉快的维持多年的情谊。在接下来那些年里,我跟鲍尔的合作要多过跟其他演奏者的合作。我们配合得很好,彼此之间有种本能的契合,对音乐的看法也很一致。从一开始就宛如我们已经合奏多年。

  鲍尔是个令人愉快的同伴,他聪明、敏锐、观察入微、极有幽默感、模仿力很强。他喜欢读书,无所不读,旅行时总是带着十几本书。当我们乘船旅行时,他也会花几个小时在船上的图书室里翻阅、浏览图书,做大量的笔记,一直阅读到深夜。他跟我一样喜欢运动,我们常在船舱里摔跤。他比我高很多,可是那时候我非常强壮,常常能把他扳倒。有时我们发出的声响太大,以至于服务生会到我们的舱房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鲍尔会对他们说:“怎么了?没事。我们只是在做每日的例行运动。”

  不过,鲍尔有个令他十分烦心的毛病,他晕船晕得很厉害。他试过所有能想得到的治疗方法,事实上,有一次他甚至戴上某种装置,据说那装置能把胃部肌肉固定在一个位置上,避免呕吐感。然而什么办法都没有用,那毛病真是要命。

  我们早期有一次要到巴西巡演,那是一九〇三年,我第一次前往南美洲。我们在里约热内卢和其他城市表演。安排该次巡演的人很不寻常,他之前曾安排我去葡萄牙的波多举办过一场音乐会,他名叫莫里亚·德·萨,是那种罕见的全才,几乎无所不能,而且全都做得很好。除了是个成功的生意人,他还是知名学者、优秀数学家、教科书作者、哲学家和艺术家。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出色的音乐家,小提琴拉得极好。他跟鲍尔和我一起前往巴西,有几次与我们同台演出。那次巡演结束,在我们即将搭船返回欧洲之前,莫里亚·德·萨来找我和鲍尔,很抱歉地说他无法和我们一起回去。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在里约再多待几个星期。然后,他极其兴奋地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他刚刚遇见一个日本漆器专家,这是一门他一直渴望学习的艺术,而那专家表示愿意教他。于是莫里亚·德·萨就留在了巴西!

  跟鲍尔一起旅行从不无聊,我们常常一起经历一些趣事。其中一件就发生在我们头一次前往巴西时,在圣保罗市。演出之前,我们在下榻的饭店里排练,没注意到时间已晚,至少是到音乐会快要开始时才发觉。我们急忙换上礼服,我把长裤往上拉时,一只脚卡住了。我气急败坏地用力一蹬,结果竟把裤腿给踹破了!我吓坏了。破掉的地方看起来已经无法修补,整条裤腿的下半部分都裂了。这下该怎么办?这会儿就连鲍尔也说不出什么风趣的话来。我们唤来饭店服务生,把扯破的长裤拿给她看,她急忙跑去拿了针线回来。我们在一旁度秒如年,她把撕破的地方尽可能地缝好。缝补的手艺虽然不算高明,我仍然万分感激,至少我在音乐会上有条长裤可穿。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