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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之歌_[西]巴勃罗·卡萨尔斯/[美]艾伯特·E.卡恩【完结】(8)

  我十一岁时就是个艺术家,在这一事实中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成就。我生来具有一种能力,心中有音乐,如此而已。我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功劳。我们用上天赋予我们的才华所做的事才是我们唯一能主张的功劳。这就是为什么我常敦促年轻音乐家:“不要因为你刚好有才华而感到虚荣。那不能归功于你,不是你的成就。重要的是你用你的才华做了什么。你必须珍惜这份礼物,不要贬低或浪费你的天赋。要努力,用不断努力来滋养它。”

  当然,最该被珍惜的礼物是生命本身。一个人的工作应该是对生命的礼敬。

  [1] 普拉德是法国南部城市,卡萨尔斯曾于西班牙内战期间暂居此地。1950年,普拉德创建卡萨尔斯音乐节,此节日保留至今。

  [2] 罗马天主教素歌,中世纪流传下来的五种拉丁文圣歌之一。

  第三章 广大的世界

  在巴赫的作品里,我看见上帝的存在。

  十一岁时,第一次听到大提琴演奏,我和大提琴之间长久而珍贵的伴侣关系就此展开!一个三重奏团体来到本德雷尔,在一场音乐会上演奏:一位钢琴家、一位小提琴家和一位大提琴家。父亲带我去听那场音乐会,音乐会在天主教中心的小厅里举行,听众是镇上的居民、渔夫和农夫,他们穿上周日的正装——这种场合他们一向如此。那位大提琴家是何塞普·加西亚,他任教于巴塞罗那市立音乐学院,相貌英俊,高前额,留着长长的八字胡;而他的身材跟他所演奏的乐器似乎很相称。当我看见他的大提琴,便为之着迷,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大提琴。刚听到头几个音,我就被一股澎湃的情绪淹没,仿佛无法呼吸。那个声音非常温柔、非常美、非常具有人性,是的,非常具有人性。我从未听到这么美的声音,一种光和热盈满我的心。在第一支曲子结束时,我对父亲说:“父亲,这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乐器。这就是我想演奏的乐器。”

  在那场音乐会之后,我一再向父亲提起大提琴,央求他给我一把。那是在八十多年前了,从那时起,我就跟这件乐器结下了不解之缘,它将成为我未来生命中的伴侣和朋友。当然,小提琴、钢琴和其他乐器也给我带来了喜悦,但对我来说,大提琴是件特别的东西,独一无二。我开始用拿大提琴的方式来演奏小提琴。

  母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告诉我父亲:“卡萨尔斯对大提琴表现出这么大的热忱,一定要让他有好好学习大提琴的机会。本德雷尔没有够格的老师能好好教他,我们得安排他去巴塞罗那的音乐学校。”

  我父亲大为吃惊。“你在说些什么?”他问,“卡萨尔斯怎么能去巴塞罗那?我们根本没有这个钱。”

  母亲说:“我们会想出办法的。我会带他去。卡萨尔斯是个音乐家,这是他的天性,他生来就是要做音乐家的。他要去哪儿就让他去哪儿,没有别的选择。”

  父亲没被说服,事实上,他已经在考虑让我学习做木匠,以便将来能够维持生计。“你幻想过头了。”他对我母亲说。

  他们针对此事的讨论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激烈,我十分苦恼。我觉得他们之间意见不合都得怪我,寻思着该如何终止这种情况,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最后,我父亲不情愿地让步了。他写了一封信给巴塞罗那市立音乐学院,问他们是否愿意接受我去就读。他还说我需要一把小一号的大提琴,四分之三尺寸的,问他们是否知道有哪个乐器师傅能给我造一把。

  尽管如此,当学校给了正面答复,随着我前往巴塞罗那的日子逐渐拉近,父亲仍然一再表示怀有疑虑。

  “亲爱的卡洛斯,”母亲会对他说,“你可以确定这样做是对的。必须如此,这是卡萨尔斯唯一想做的事。”

  父亲则会摇摇头,说:“我不懂,我不懂。”

  而母亲会说:“我知道,可是你得有信心。你一定要相信,一定要。”

  这件事实在非比寻常。我母亲受过一点儿音乐训练,她,不是个音乐家,跟父亲不一样。尽管如此,她却知道我的将来会是如何。我相信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仿佛她有某种特殊的敏感,一种奇异的预感。她就是知道。而且她一向根据这份预感行事,带有一种坚定、确信和冷静,对此我一直感到惊讶。不仅我去巴塞罗那求学一事如此,在之后的岁月中,当我面临抉择的时候,也是如此。我的两个弟弟路易和恩立克也一样,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将来会走什么样的路。后来,当我在世界各地举行演奏会,获得了一些成功,她为我感到高兴,但我不会说她深为感动。她早就认定事情将会如此。

  在我后来的一生中,我渐渐明白了她所相信的是什么。我渐渐有种感觉,凡是发生的事都是必然。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我们想变成怎样的人,什么也不用做。我们随时都在变化,这是大自然的道理,因为我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我们有责任持续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但我的确相信我们各有各的命运。

  我带着错综复杂的心情离开本德雷尔。那是我的家乡,我童年生活之所。我骑着自行车走过的蜿蜒街道,我们住的小屋,客厅是父亲练习弹钢琴和授课的地方,我度过许多欢乐时光的教堂,学校里跟我一起摔跤、玩游戏的同伴,所有这些亲切、熟悉的事物,我不想离开它们。毕竟当时我才十一岁半,即使对一个音乐家来说,那个年纪也不算大。巴塞罗那距离本德雷尔只有大约八十千米,可是对我来说,那就像是前往另一个国家。那里会是什么样子?我要住在哪里?哪些人会成为我的朋友和老师?当然,我心里也满是兴奋……母亲跟我一起搭火车去,父亲在火车站温柔地拥抱我,跟我说再见,当时我努力回想起有一次我被狗咬了,被送到医院去时,他对我说:“你要告诉自己,男子汉是不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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