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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清官场30年_黄云凯【完结】(13)

  三月,在朔平府主持院试(秀才资格考试),考生的习作大多文理荒谬,几乎没有合格的。只有来自朔州的蔚久谦的文章还过得去,但是文笔也很平常!不过,那些考武秀才的考童,武艺倒是很值得一看。

  [1]抚台,指巡抚。

  [2]年终密考,是清乾隆以后实行的一种年度考核地方知府以上官员的制度,各省的藩司、臬司、道、府等官均由督抚于年终出具考语,陈述政绩,密折具奏。

  代理雁平道

  四月,我的顶头上司雁平道章荆帆出缺,省里安排我代理。

  这里的几位前任几乎从不问案,所以积累下来的案子就特别多。我的前任章荆帆尤其糊涂且愚蠢可笑,所有的公事一律交给师爷斯为盛主持。即使遇到上京控告后被发回审理的案子,也派书吏在外面调解,从不提审。有时好不容易开庭,他竟然连原告被告都分不清楚,而且笨嘴拙舌,根本无法判断谁对谁错。师爷斯为盛就趁机伪造审讯记录,捏造双方供词,然后盖章、上报、结案。

  公文往来,连一个负责收发的人都没有,茶房和门子每次打扫客厅,都可以在座位和床底下扫出几张公文来——从前我听说有人用军报包鱼肉,总以为是传说,现在终于看到现实版了。老实说,这里的公务实在荒废得太过分了,连师爷斯为盛也认为有必要整顿整顿。巡抚和藩台又因为我在太原府知府任上勤于断案,所以发到这里的案子也是一个接一个。我感念老百姓打官司的艰难,总是尽量做到速审速决。为此,我不得不每天从早到晚,连轴转审案。

  州里有一个候补知县叫冯麟角的,为家务事告状,几次判决、几次上诉,钦差的行辕、抚台的阅兵场,冯麟角都告到了;历任官员都怕他刁滑难缠,却又不能使他折服。

  我调阅案卷,发现前几任官员在这个案子上的处理几乎如出一辙,就是从来没有人彻查他告状的原因。原来冯麟角兄弟五人,老大冯麟趾是一个捐职经历(官名,为知府属官),老二就是冯麟角,其余三个都是“捐监”[1]。他们父亲还在的时候,开有一个叫“五福堂”的当铺,还有几处田产。冯麟角赴直隶候补时,父亲去世了,冯麟趾就同在家的几个弟弟商量分家的事。他们都认为,冯麟角捐纳知县已经花了家里不少钱,如今在直隶候补,在衙门也应该可以捞到钱,于是将父亲留下的家产一分为四,他们各得一份,连一分地一片瓦都没有留给冯麟角。

  冯麟角丁忧(官员因父母亲去世而离职回家守孝称为丁忧,又称守制)回家,兄弟几个又将他的行李箱打开搜检,将冯麟角自己结余的银两和别人托他带回来的银子一抢而空。冯麟角心中气不能平,就几次赴道、州衙门控告,因为他言词过于激烈,被主审官员看成刁民之流。等到章荆帆任雁平道几年,也是依样画葫芦。冯麟角的四个兄弟各据一庄,住在高大宽敞的豪宅里,而冯麟角却只能窝在几间仅能遮风挡雨的破屋里,他的兄弟们也没有一个上门来慰问一声。

  我将五福堂的老账本和近年来的私账全部调来,冯家兄弟们欺骗掩饰私吞私分的行径一目了然。我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将家产重新分配,他们都心悦诚服、感激流涕。冯麟趾让出房子给冯麟角居住,其他几个弟弟也都拿出部分家产分给冯麟角——如果不把这个来龙去脉弄清楚,恐怕这个案子永无了期。这样一个久拖不决的案子终于结了,全城人都感觉松了一口气。

  代州百姓每年都得缴纳号草(军马越冬的饲料),这已经成为老百姓的沉重负担,驿站书吏和官员手下的家人常借此事鱼肉百姓。巡抚申启贤到代州视察,里正乡约和绅士耆老拦着抚台大人的座驾哭诉苦情。当时,申巡抚已经病得很重,性情格外暴躁,没有问清楚事情的是非曲直,就命令将这些呈情的人予以掌责。过了一会,申巡抚自己后悔了,又看见被责打的人都是些白发飘飘的老者,担心他们受责殒命,心里更加不安,立即批示:将这个案子发到雁平道,由雁平道亲自审理。他在路上又写了封信给我,再三叮嘱我仔细审理。

  据查,代州收购号草,一直以来的价格是一斤一文,可是这笔钱虽然从官府支了出来,但却从来没有发到老百姓的手中——对此,老百姓也一直没有什么怨言。每年各村共缴纳号草十几万斤,驿站书吏和官员手下的家人往往狼狈为奸,另做一杆没有准头的大秤,拿七八十斤草放在上面都不起花。除此以外,还借口质量问题对老百姓百般刁难,必须送他们好处,才肯收下草料。我调验收草的大秤,与百姓控告的完全相符,于是就另造一杆标准的十六两秤,落实一文钱一斤草的价格,禁止书吏和家丁私吞。代州百姓欢呼雀跃,而代州官员和他们的胥吏、家丁都恨我入骨。

  [1]监生,本为国子监学生的简称,后者是明清两代的最高学府。捐粟监生,指通过向朝廷捐献钱粮,换来的监生身份,又称“捐监”。

  传说有人被奸杀了

  八月,我结束代理雁平道。奉命进省,负责查办汾州盗案。

  事情是这样的:军机处发来廷寄,奉上谕:“御史汪于泗奏,平遥县大盗张金铃子犯有轮奸妇女并将被害女子剁足的重案,迄今尚未捉拿归案,地方官限期缉凶结案。”

  此前,徐沟县王县令派捕役在城北旅馆抓获了四名形迹可疑的人员,但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据他们自己说是贩卖棉油的客商。王县令审问之后,也没有什么收获,就交给差役暂时羁押,并让捕役继续查访。这四个家伙窃窃私语时,被看守的狱卒听到了,才知道这中间有一个竟然就是介休县的逃犯张金铃子。王县令请示将张金铃子提到省里审讯。就在这时,收到了军机处的廷寄,巡抚申启贤和臬台瑞元误听了太原知府王有壬的意见,由申巡抚上奏,不说张金铃子是事先拿获的,而说是接到谕旨后抓获的。在我看来,这纯粹是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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