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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清官场30年_黄云凯【完结】(30)

  巡抚李星沅调任江苏,邓廷祯接替陕西巡抚。这位老人经过道光二十年的挫折(也就是你们说的鸦片战争)之后,已经是意兴阑珊锐气全无,再加上年长力衰,更加纵情娱乐。来往过客,攀挽流连,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跟着互相宴请,几乎没有哪一天不是花天酒地的。年末的时候,省里各司各道凑了几百两银子,制造灯戏,准备第二年正月演出。我手下东西两仓的仓书和斗级听说巡抚大人兴致很高,也凑了银子,制成灯戏,互相赌赛。

  粮道衙门原是唐代汾阳王郭子仪的别墅,偏西有冠山堂,种有几株古槐,树干很粗,十几个人都合抱不了。树冠很大,参天蔽日,是真正的汉唐旧物。湖山台榭,虽然已不是当年规模,而点缀曲折,颇让人起山水之思。我为之撰写一联:“二千年远溯勋耆,乔木寿藤,都是棠阴遗爱;尺五天近临韦杜,虚亭曲榭,最宜槐夏清风。”

  冠山堂后面,建有戏厅,也就是宴请过往客人的地方,我也撰有一联:“政事余闲,藉小部梨园,写出西京风景;簪裾毕集,欣大罗仙客,载来北阙恩波。”

  院子西面有“归鹤亭”,乃是前任费瓯余所建,年代久远,都快要倒塌了,里面长满了杂草。我花了二百两银子重新整修,给它题名“忆鹤”,把它作为考核兵丁武艺的地方。衙门大堂上的对联是:“政简民淳,好藉清闲容拙宦;阳调阴燮,要从慈惠召丰年。”

  二堂上的匾额是“薇柏同心”,对联则是“量愧斗筲,敢云卢米才工,曹仓学富;职司管钥,自笑薪劳政拙,擅咏愆多。”三堂联是:“问此官何事最忙,冠盖遥临,酒醴笙簧皆要政;笑终岁为人作嫁,脂膏已竭,亲朋僮仆孰知恩?”这副对联,是陕西粮道最贴切的写照。二堂东边小院种了一围竹子,我为之题名“交翠”。上房的匾额是:“居处恭”,对联则是:“着手成春,看黍谷寒回,兰阶日咏;入门一笑,喜凤雏声朗,燕寝香凝。”

  我之所以把这些对联一一录下来,是为了告诉你们,我——张集馨——也曾经是一个“文艺青年”。我常想,如果我从官场早点抽身,我会不会成为像袁枚那样的文豪呢?是啊,人生有太多的可能,唯一不可能的是——重来一次。

  五月,派人回仪征老家将家眷接来,同时奉还向包美东借的三千两银子,张柏亭的三千两也一并还掉,另外用一千两应酬老家的亲族,留一千两作为亲眷来西安的盘费。

  九月,邵夫人来到西安团聚。夫人的母亲和兄弟子侄也一起来投奔我。邵夫人的哥哥名昌保,一向游历在外做师爷。我任地方官多年,公务从来不假手亲戚六眷。这些亲眷背井离乡来到任所,无非是为了经济上有所收获,稍不如意,就会生出埋怨之心;有的甚至倚势招摇,勾结兵丁胥吏做坏事,犯事了又不好惩戒,不像下人可以随时驱逐或者严惩。邵大舅子在我的衙门当差,我每月给他送上束脩一份,但不让他参与公务。后来,我把他推荐到西安知府徐关陆手下做师爷,而我这里的束脩保留不变,以示优待。

  腊月,派家人进京,向朝中大小官员馈赠“炭敬”,同时还清了汪衡甫、江翊云及龙兰簃的借款。当初我动身赴福建时,曾借晋商贷款,现在对方拿着借据来催讨,可是年终的各种开支浩繁,幸好还是凑齐了这笔款子,了结了这笔账。

  岳父黄怀谷先生派家人金四来到西安,索要健骡若干头和干尖元狐皮筒若干件,说是要送给山西省的上司,我看其中的情形,好像只是个借口而已。今年春天我出京时,曾送给老人家白银三百两作为“别敬”,现在才过了几个月,又来索要如此贵重的东西,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明年是怀谷先生六十大寿,我给金四三百两银子作为寿礼,请他带回山西,老爷子索要的东西则没有从命。

  [1]绿营,即汉人兵营。

  1846年道光二十六年

  二月,台湾漳、泉民械斗,兵勇镇压定之。

  三月,陕西巡抚邓廷桢卒,以林则徐任陕西巡抚,布彦泰为陕甘总督。

  十二月,陕西渭南回民马得全与弟马得凤密谋起义,知县余炳焘因平乱有功,升任知府。

  肥缺变苦缺

  三月,巡抚邓廷祯先生病逝。在新任巡抚到任前,陕西省官员按官秩依次代理:布政使代理巡抚,按察使代理布政使,我代理按察使,而我留下的粮道空缺由盐务道崇纶代理。我到任刚刚一年,以前欠下的债务还没有还清,正想在这个位置上干个一年半载,一举还清积欠;没要到这么快就离职了,看来债台一时三刻是没办法拆除的了。幸好臬司也有各种陋规收入,日子也还可以应付。

  七月,少穆先生(即大名鼎鼎的林则徐,你们现在说他是民族英雄,我们那时倒没有这个说法,不过他的操守在当时就广为传颂。为了表示对他的崇敬,我在本书中就只称他的字——在我们那时候,直呼其名是不礼貌的)起复任陕西巡抚,我于是又回到了粮道任上。

  这一年,关中地区降雨较迟,下属州县纷纷报灾。少穆先生有意缓征当年的钱粮。我知道这种旱情还不至于出现大灾,而粮道衙门征收的是军粮,因为担心军粮无着,所以只要不是旱情特别严重,朝廷是不准许缓征的。而且,那些包揽钱粮的粮差和地霸们早就将很多农户应交的粮食收在手里,如果能够缓征,这些人就可以从中渔利,所以他们就联名到巡抚衙门陈述灾情,请求缓征。这件事关系到百姓生计,我本来就不愿让百姓为难,更不愿意因为坚持征粮,而让少穆先生误以为我想从中得到好处而瞧不起我。所以,当少穆先生征求我的意见的时候,我的回答是:“缓征当然是正道。就算是有些地方没有受灾,便宜老百姓总比便宜官员好。”少穆先生也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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