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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清官场30年_黄云凯【完结】(92)

  乐斌的儿子敬铭在北京任兵部员外郎,听到钦差出发的消息,连夜赶回甘肃通风报信。乐斌知道奏折中弹劾他奸占仆妇的事情,于是就在四明亭地方,将周二奶奶的棺材掲开,脱下尸体上的一品诰命的凤冠霞帔,换上布袄,并将棺材藏在炕炉下。全小汀听说后笑着对我说:“乐斌怎么蠢到这个地步呢?审案的人,怎么会开棺戮尸呢?”我说:“他如果懂一点事理,做事又怎会如此荒腔走板呢?简直是放辟邪侈,为所欲为!”钦差后来定案,在奏折中描述了乐斌的很多丑行,猥亵赃污,实在不能转述。判决结果是:多慧、成瑞捏报边功,判斩监候;乐斌、章桂文发配新疆;彭玉亭、陈二、余奎发配吉林、黑龙江;和祥被革职——也算稍泄神人之愤。

  [1]“丁艰”,即丁忧,亦称丁家艰。语出《晋书·周光传》:“陶侃微时,丁艰。”

  哀悼兼慈

  我行经陕西,碰上回民闹事,也让人心惊。

  在陕西临潼县,回人和汉人一直不能和睦相处。回庄赛会演戏,汉人前往观看;等到汉庄演剧,却预帖告示,不准回人前往观看,回人也就不去看。有一个回族少年挑着一担水果到戏场里卖,被汉民无故殴打,受伤甚重。回人不服,赴临潼县申诉。县令倪印垣置之不理。回民第三次申诉时,反被官府的衙役打了一顿。

  倪印垣是四川举人,由华阴县调任临潼。我先前经过华阴时,倪县令曾来拜见我,絮絮叨叨,和村妇一样,治理地方毫无可取之处。侍郎王茂荫以循良具保他,又称他具有奇才异能。陕西巡抚曾望颜保荐,命令倪印垣自己填上事实入奏,恩准送部,还来不及卸任,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回人被责后不服,就纠聚几千人到汉人村子报复,互有杀伤。回人杀了十三个汉人,汉人杀了六个回人,因为打输了。汉民就在大路上截杀了从蓝田来的三个回人,这三个人与临潼的事情毫无关系,而且根本不知道回汉斗殴这回事。回民因此纠聚不散,来往商旅裹足不前,也有被回人抢走货物的。

  事情传到省城,巡抚曾望颜将倪印垣暂时撤任,派西安知府沈崧曾带着二百名回族士兵前往弹压,又派同知张竹楼代理临潼知县。曾望颜还口出狂言,说只要回民不遵约束,就带兵围剿血洗回庄。

  我听了这话,觉得实在唐突。地方官一向偏袒汉人,凡是争讼斗殴,无论曲直,总是压制回人,这样汉民就更加恃众欺凌回人。他们难道不知道,回人生性桀骜不驯,而且特别团结一心,日积月累,对汉人的仇恨终有一天要爆发。云南回民造反,至今猖獗,官府无力控制,反受回民侵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陕西省的当政者,难道不知道前车之覆后车之鉴的道理吗?如果公平办理此案,首先就要先将倪印垣严参重治,然后分清回汉曲直,让双方各负各责,这样才能相安无事。可是曾望颜却因为倪印垣是他特保的,一味袒护,又不懂事理之轻重,说出这种荒谬的话。我听说巡抚曾望颜在陕西暴虐异常,官员们都疾之如仇,这恐怕不是好事。

  过了几天,我让秀姬带着辎重行李和家人,由永济回京,我则由河南回仪征,于八月二十日同时从省城动身,到潼关再分开。二十四日,因为下大雨,我在潼关停了一天,二十五日再分道长行。九月初五日,我到达开封,住在八旗公寓。开封的大小官员自巡抚以下都是我的故吏门生,所以应酬众多,昼夜不息。

  忽然传来警报:捻匪将山东曹县攻破,抢劫的财物装了七八百辆大车,满载而归,仍由金乡、丰县回去;另一股捻匪围攻济宁,河南考城一带也开始发现捻匪行踪;六合、仪征一带,到处都是长毛(太平军),杀掠几无孑遗。兼慈的棺材还没有下葬,可是道路阻塞,无法回去,我因此寝食俱废。清河、淮河一带戒严,徐州捻匪来往滋扰,南北不通,我只好兑出一千两银子,派李福从小路回籍,察看情形;如实在不能前进,只好回京。

  九月十五日,我由河南北上;二十八日抵京。我到京城后就接到三弟和大全的来信,才知道牛王营庄屋以及衣物家具都被焚掠一空。三弟等将兼慈灵柩浮厝于庄西茂林后,带领本房人逃至泰州;大全弟兄逃至邵伯埭,大哥逃到江南丹徒乡村。一门星散,荡析离居[1]。

  早前,三弟来信,说兼慈性爱热闹,想等我回乡后再下葬,为兼慈身后风光。我当时就回信说,不如恪遵老人遗训,以百日内出殡为妥。贼氛无定,时事变迁,不可拘执于古礼。我相隔五六千里,又值酷暑难行,不时还有大雨阻道,怎能按时回家?三弟还是不肯将葬礼从简。我又几次写信催促,没想到贼匪于八月二十四日攻破天长、六合,直犯乡村。仪征县城被焚掠四次,城市化为丘墟,家里稍能自给的都赴乡村结茅而居。贼匪探知其情,就从月潭集和陈家集向北方席卷而来,所以躲在乡村的人家,很少有逃脱的。

  三弟除一身之外,什么都没有带走。嫁到程家的妹妹抱着儿子潜在水里才得以不死,妹夫程湛华为贼军掳去,至今下落不明。嫁到李家、黎家、薛家、阮家的几个姐妹,也都颠沛流离,无以为生。我给他们每家寄去三十两银子,多少可以补贴家用,近支亲族,也略略点缀,只是无力多给。大哥那里,我寄去了一百两,并寄去两首诗,其一是:“与君今世为兄弟,未必来生再兄弟;况且两人俱白首,又兼南北动离情。回首江乡一敝庐,年来衰病正愁予;不需身世多忧虑,有子俱能读父书。”听说大哥所住的冯庄,却是没有贼兵经过;城内卫市口老宅,至今犹存。大哥性情古直,虽然不合时宜,但心地正派,所以在这丧乱时节,好像有上苍默默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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