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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人物传记_郭德宏【完结】(187)

  客观地说,与五四运动中的“挽蔡”及1923年的“驱彭挽蔡”相比,1926年的蔡元培辞职事件,并没有引起全国范围内教育界和社会舆论的关注,其影响大致只限于京师教育界,特别只是在北大教职员、学生内部。但此一事件正是蔡元培与北大关系的转折点:蔡元培本来被北大师生赋予厚望,但他非但未能临危受命,反而采取断绝关系的辞职方式。北大师生频繁急促的慰留函电背后,外间的猜忌和怀疑也不可避免地浮现出来。时人记忆中的蔡元培的形象,也正是在此过程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一 竭力挽留:各方对蔡元培复职的认识

  1923年12月,在北大二十五周年校庆纪念会上,代理校务的蒋梦麟以《北大之精神》为题发表演说。他指出,北大虽屡经风潮,但正是因为具有“大度包容的精神”和“思想自由的精神”,因此“至今犹能巍然独存”。[147]其实,蒋梦麟对“北大精神”的概括,仍源于蔡元培长校之时屡次强调和遵循的治校原则。自蔡元培离校后,北大校务不过是因循旧例,勉强维持而已。特别是在1920年代中期教育经费愈发难以筹措的状况之下,蒋梦麟曾坦言,他所能做的只是“维持北大的生命,决不让他中断”。[148]

  尽管自1923年后蔡元培已经不再过问具体校务,但北大师生仍坚持认定蔡元培为校长,盼望他能早日回校,一遇机会便发函电促其归国。1924年底,北京政局激变,贿选总统曹锟去职。“各方面皆抱有更新之希望”。北大代理校长蒋梦麟、顾孟余、李石曾等人及北大评议会、北大学生会,纷纷致电远在欧洲的蔡元培,劝其归国主持校务。[149]傅斯年、罗家伦也写来长信陈说蔡元培归国之必要,“情词悱恻”。此时同在法国的刘半农更是受命亲自相劝。然而,蔡元培对此显得多少有些冷淡。他只是分别致函评议会和蒋梦麟,解释自己在欧洲的美学及人类学研究刚刚开始,“未便中辍”,并未答应回校复职。[150]蔡元培后来又给评议会发一长函,恳请援引教授连续任教五年可享受出国休假待遇的规定,“至少于暑假后再续假一年”,继续留欧研究。[151]他的申请经评议会讨论通过,其归国时间遂延至1925年暑假前后。不过,蔡元培归国行期一拖再拖,初定于1925年5月间,又因事耽搁延至9月,再改为11月,及至启程动身,已是12月中旬。

  1926年初,当离开北大将近三年的蔡元培自法归国的消息公布之后,北大学生会便首先行动起来,开始筹备欢迎校长之事,并最终商议确定了先行去电欢迎、派代表赴天津欢迎、抵京时全体赴车站欢迎、停课一天开欢迎大会等众多计划。[152]2月初蔡元培抵达上海之后,一直忙于参加各类团体的欢迎会,并未对是否回北大复职问题公开发表任何看法。[153]3月9日,上海《民国日报》披露了蔡元培复北京一友人的电报,称“目前时局愈形紧张,拟暂不北上”。[154]当时,北伐在即,南北局势已是剑拔弩张。蔡元培有此决定也在情理之中。4月初,他又公开致函北大评议会和代校长蒋梦麟,表示自己“目前尚难于抽身,稍缓即决定行期”。[155]不久,吴佩孚在汉口接受英文《密勒氏评论报》主笔采访时声称:“中国有过激主义,始于孙文,……北方则有蔡元培……等人,中国年少之士,被其所毒,非加遏制,则政府难安。”[156]此番言论经北京各报章载述,蔡氏返京已难以立即成行。

  在时人眼中,蔡元培对于北上,略显推诿,也由此引来不少猜忌。就连平日向来很少过问校务的周作人也特意致函蔡元培,劝他早日回校。周作人表示,自己在得知蔡元培返国即行北大的消息之后,“以为北大不久可得先生复归长校,不特在风雨飘摇之中学校可望渐臻稳固,即个人亦可得请益之机会”,所以“不胜欣忭”。但是,翘望数月,自春徂夏,却未见蔡来京。且近来又有蔡暂不北上的消息传出,“不能无惑焉”。周作人对蔡元培不忍与卑污政治为伍的行为也表示“非不能了解”,只是存有一些“未敢尽赞同者”。所以,他说:

  先生当年因曾系以政治问题去国,唯两三年来,事过境迁,北大同人已主张“政教分离”,评议会已议决不再以学校干涉政治。先生此次返校后,即使政治如何暗浊,北大当不至再滚入漩涡中,于先生亦当别无危险,此其一。北大近三年来无日不在危疑困顿之中,在先生去国之时,不得不由同人勉力支撑,得过且过;今先生既已归国,即使同人尚可支持,先生似亦不便坐视,况实际此刻已至途穷日暮乎!此其二。“教授治校”,此为北大之特长,使校长不妨暂离之原因。但以个人观之,成绩亦未可乐观,如教务长与总务长不能兼任,载在章程,最近改选教务长,乃即由现任总务长当选兼任,该项章程,在此次选举,似已不发生效力,故北大法治之精神,实已有疑问。不得不望先生之来而加以补救者也。此其三。作人在北大将及十年,除教课外,于教务素不过问。今因先生不来北京,与北大前途关系至大,偶有所见,不敢缄默,敬以奉陈,狂愚之言,尚祈宽容是幸。

  周作人此信言辞恳切,同时略有质问之意,可谓相当直接。从行文看,他先是消除了蔡元培复职政治上的顾虑;再举出北大当前面临的种种实际困难,动之以情;最后则将因蔡元培不允回校可能引发的北大规章冲突,引申为“北大法治之精神”的失落,而补救之道则唯有蔡回校。此信后来发表在1926年4月30日的《北京大学日刊》上,北大校方显然也有欲借周作人此信表达众人之意的意味。然而,相对于周作人的“语长心重”,蔡元培的回复则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了。在周发信二十余日之后的5月15日,蔡元培才回复一短函,表示“感荷无已”,但仍表示自己“对于北大,既不能脱离,而久旷职守,慊愧万分”,只是因为胃病发作,不能立刻北上。[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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