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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人物传记_郭德宏【完结】(610)

  陈独秀受王明、康生等无端陷害,却在民主人士中得到了广泛的同情。这些民主人士都是政治上要求民主,反对一党专政,经济上要求发展资本主义,反对国家垄断的。陈独秀在与他们的交往中,吸取不少营养,使他在思想上获益不浅,生活上也得到许多帮助。“不再隶属于任何党派组织”的陈独秀,现在只有依靠这些新朋友了。如这次入川。他曾在一次宴会上征求民主人士章伯钧的意见,章当即问在场的重庆《新蜀报》主编周钦岳:“仲甫入川怎么样?”周表示欢迎并提供方便,“居住和其他生活方面的问题,我都可以负责”。周钦岳根据中共的意见,又希望陈独秀入川后,“千万不要活动,更不要发表什么东西”![6]但是,陈独秀是一个天马行空,言论不羁的人,他7月2日一到重庆,就在27日写就上述《论游击队》,继又发表《资本主义在中国》并做演讲,影射中共。

  陈独秀“安抵重庆”那天,周钦岳、高语罕等前往迎接,暂时安排在“上石板街十五号川源公司”楼上。[7]这是禁烟委员会李仲公的办事处。在《新民报》《新蜀报》的朋友张恨水、张慧剑、周钦岳等为他设宴洗尘。这说明,他出狱后为自由的努力开始获得成果,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行踪仍被国民党特务监视着,与托派也是藕断丝连,但毕竟走出了党派的阴影。然而,重庆成为国民党的陪都后,又成为国民党特务统治的地狱和国共角力的战场,政治上更少民主和自由不说,经济上的重压也很难让陈独秀一家长期生活下去。再加上重庆天气闷湿,很不利于他的日益严重的高血压病,而且大量沿海地区逃难民众集中此地,已经很难找到他合适的住处。所以,他在重庆只住了短短的一个月,就在江津国立九中校长邓季宣和皖籍名医邓仲纯(二人都是陈早年的同学和朋友)的帮助下,于8月3日移居到距离重庆上游水程约180里的江津县城。[8]高语罕说,他本不愿意离开重庆,因他关心时局,江津太闭塞。但“政治的和物质的条件不容许,他只好退居人事比较闲适、生活比较便宜的江津去做寓公”。[9]

  江津当时约有80万人,是川东一个大县。由于日本侵略,沿海和中部地区的大批难民逃亡到这里。原安徽国立第二中学给教育部批准立案后,改名江津九中迁到此地,收容沦陷区疏散到重庆的安徽教职员和学生。这样的人员及其家属不下数千人,形成一个“小安徽区”的氛围。陈独秀因这种非亲即友的关系,带着潘兰珍和老母亲(即继母谢氏,陈昔凡之妻)及三儿陈松年一家几口,流亡到此。靠了朋友的照顾,陈松年在九中做了一名修理校舍的木工。但陈独秀的境况仍然十分狼狈,如他给陈松年信中所说:“不但用具全无,屋也没有了。”这是指原来说好,到江津后住好友邓仲纯(又名邓初)之宅,但因事先对邓妻工作没有做好,人到了,她竟“闭门谢客”。陈独秀懊丧地说:“倘非携带行李多件,次日即再回重庆矣。”幸蒙同乡旧交方孝远先生的同情,才在一客栈暂栖下来;8月7日,又得东门郭家公馆(实为客栈)房东怜悯,挪出楼房一间,住了进去,“聊以安身”。陈独秀叹道:“出门之难如此。”[10]

  过了几个月,做通了邓仲纯妻子的工作,再加资助邓开设延年医院的江津望族邓蟾秋邓燮康叔侄的照顾,勉强住进邓初开的延年医院后院——“黄荆街八十三号”,与邓初夫妇分住一宅。由于曾遭“闭门谢客”,再次进入,陈独秀精神上的不快与别扭可想而知。很快,潘兰珍就与邓妻闹起矛盾来,又不得不通过他北大时的学生江津县长黄鹏基的帮助,住到江津大西门外江津一中校长施明璋家“施家大院”——“延陵别墅”。月余,因江津中学教员杨宾淑要求陈独秀帮助整理其祖父杨鲁承的遗著,陈才最后定居到距县城约20里的偏僻山村鹤山坪石墙院的杨鲁承旧居“杨氏山庄”,直到去世。但他由于与邓仲纯的情谊深厚,又常去邓的医院治病,石墙院可能不通邮或通邮困难,他的晚年通信地址,始终是“黄荆街八十三号”。20世纪80年代发现的他给杨鹏升1939~1941年间的40封信,写的全是这个地址。

  陈独秀入川,可以说是受尽颠沛流离之苦,但雪上加霜的事还不断袭来。首先,在邓宅时,他十分尊敬的嗣母谢氏去世,使他无比悲痛。在给友人信中,他说:“弟遭丧以后,心绪不佳,血压高涨,两耳日夜轰鸣几于半聋,已五十日,未见减轻,倘长久如此,则百事俱废矣。”这位新文化运动的旗手甚至表示要遵守“丧制”,以尽孝道:“先母抚我之恩等于生母,心丧何止三年;形式丧制,弟固主短丧,免废人事,然酒食应酬以及为人作文作书,必待百日以后。”[11]

  其次,1940年3月,他尊敬的师长蔡元培去世,使他“禁不住有很深的感触!”在给友人信中说:“弟前在金陵(即南京——引者)狱中,多承蔡先生照拂,今乃先我而死,弟之心情上无数伤痕中又增一伤痕矣!”并专门撰文《蔡孑民先生逝世感言》。[12]文章叙述了他与蔡先生的交往和“四十年来社会政治之感触”,精练地概括了蔡元培“令人佩服”的两大精神:一是“大事坚决而又温和”精神:“一般说来,蔡先生是一位无可无不可的老好人;然有时有关大节的事或是他已下决心的事,都很倔强的坚持着,不肯通融,虽然态度还很温和”。二是“容纳异己的雅量,尊重学术思想自由的卓见”。这“在习于专制好同恶异的东方人中实所罕有”。文章还借题发挥,有力地批驳了流行至今的所谓五四运动“废弃国粹与道德”的无知与毁谤,指出:“凡是一个像样的民族,都有他的文化,或者说他的国粹;在全世界文化洪炉中,合民族有价值的文化,即是可称为国‘粹’的而不是国‘渣’的,都不容易被熔毁……问题是在一民族的文化,是否保存在自己民族手中,若一民族灭亡了,甚至还未灭亡,他的文化即国粹乃由别的民族来保存,那便糟透了,‘保存国粹’之说,在这点是有意义的。如果有人把民族文化离开全世界文化孤独来看待……在保抱残守缺的旗帜之下,闭着眼睛自大排外,拒绝域外学术之输入……”这种“抱着国‘渣’当做国‘粹’”的“国粹家实在太糟了”。关于道德,文章精辟地指出:“人与人相处的社会,法律之外,道德也是一种不可少的维系物,根本否认道德的人无论他属那一阶级,那一党派,都必然是一个邪僻的无耻的小人”;但是,“道德是应该随着时代及社会制度变迁,而不是一成不变的;道德是用以自律,而不是拿来责人的;道德是要躬行实践,而不是放在口里乱喊的,道德喊声愈高的社会,那社会必然落后,愈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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