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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坐_贾平凹【完结】(21)

  她说她不避讳,就是冲着他的钱去的,要不,她怎么会和一个枯老头子在一起,亲嘴能把假牙都掉下来。她说她是做了缩阴手术冒充了处女,他也是偷偷吃了什么成分的药竟然比年轻人还刚猛,他们或许相互心明肚知却不说破,在一起了就是喝酒,把自己喝醉,关了灯上床,高潮来了就大声喊,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真的和死了一样,只等着第二天早晨醒来。她说她知道他在香港有家室,他不肯娶她,她却是和他在一起了才闹着和田诚斌离婚,到头来她就仅仅落得那一百平方米的房子吗,那些衣服、包包、手表和项链吗?

  辛起说:希姐,我给你说这些,你不恶心我吧?希立水的心一直在嚙嚙I崩地跳,说:这不是在做小三吗?离婚谁都可以离婚,过不在一起了离婚天经地义,我离过婚,我的那些姊妹大多数都现在是离了婚单身,可怎么就做小三呢?!辛起睁了圆眼,漂亮的脸蛋突然变形了,说:我不像你和你的那些姊妹都是老板么!

  这话让希立水有些生气,甚至愤怒。她看着辛起,辛起的嘴略有点歪,以前还认为这有另一种美感,现在就看着不舒服。觉得怎么就认识了辛起并能成为朋友?人常说婚姻要门当户对,门当户对了就能思维无异,意识相近,交朋友也是这样吗,与人初交一切尚好,时间久了,其出身、地位、文化水平、生存环境的不同就必然各行其道了?希立水想要冷淡辛起,让辛起意识到她的冷淡而自动告辞离去。但她又说不出冷淡的话和做不出冷淡的动作。她默了一会儿站起来重新去冲一杯咖啡,穿拖鞋时竟然把鞋穿反了,就在这时她又否认了自己:怎么能以自己来要求家人,怎么能以家人来要求朋友呢?羿光说找对象其实是找自己,交朋友不也是交自己吗,辛起的优点当然是自己的优点,辛起的缺点、毛病就不是自己的缺点、毛病了?如果自己不是个老板,众姊妹们都没有经济独立,那会是怎样呢?她说:辛起,给你茶续些水?辛起说:我不要了。她穿着相反的拖鞋去新冲了咖啡,又穿着相反的拖鞋坐回了沙发。

  希立水说:唉,这么大的事,折腾这么久了,你竟然不早给我说。辛起说:我想成功了给你惊喜,谁知道我活得这么难!希立水说:那怎么办,和田诚斌重归于好?辛起说:能重归于好我还分居离家?!我来找你,就是还求你帮我。希立水说:不说求字,我能帮的哪里会不帮?辛起说:你能不能陪我去一次香港?往返的机票、住店吃饭费用都由我出。希立水说:去香港?前两个月我才去的港澳。辛起说:你才去过,意思是不想陪我去了,那你在香港的医院里有认识的人吗?希立水说:去香港干啥,看病?辛起说:老家伙已经回香港了,估计再不来西京了。以前每次他都戴避孕套,现在才明白他是不想让我怀孕的,这次去了香港,我要找个与医院近的酒店,约他来了,一定要保留他的精液,尽快拿去医院冷冻,然后回来试管婴儿。如果孩子能生下来,我就再去寻他,他不承认,那我就做亲子鉴定,他不管我了总得管他的孩子吧?!希立水像电击一样,身子抖动着,眼睛就模糊起来,看辛起是双影,那略歪的两片嘴唇上下一开一合。

  辛起说:姐,希姐。希立水这才听见了辛起说话,应着:呃,呃呃。辛起说:希姐不肯帮我?希立水说:我不认识香港医生,香港没一个熟人呀。你觉得这可能吗?辛起说:只要肯去做,我想不会没可能的。希立水说:你是敢想敢做成了几件事,就形成了一种思维模式,以为世上的事没有不成功的,只是要敢想敢做。可是辛起,这世上确实有不成功的事,你想想,你去香港了约他,他能不能就肯见你?即使见了你能不能保留下精液?就是保留下来了能不能及时冷冻?冷冻了能不能做成试管婴儿?这一切都顺利成功了,你抱上孩子去找他,那少不了是一场风波,涉及到他和他的老婆孩子,也少不了是一场官司,官司可不是十天半月就有结果的,到时你……。辛起说:我只能走这一步呀,希姐!希立水说:你这是钻了牛角啊,回了头能活的路多啊!辛起端起茶了一倒,喝完了,又摇着杯子把茶叶也吃了,说:我不!希立水说: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给你煮一碗面?辛起说:我不饿,该走了。希立水说:不是说好就睡在我这儿吗,这么晚了。辛起说:离天亮还早,在这儿也影响你,我还是走了好。便开始穿鞋,收拾提兜,从茶几上拿了手机。希立水说:我拿不了你的事,是这样吧辛起,如果在西京做试管婴儿,这我认识人,到时我带你去。辛起站起来了,发现不对,把希立水的那个手机放下,再拿另一个手机看看,装进口袋。

  希立水取了一把伞,也给辛起一把,送着下了楼。外边的雨沥沥淋淋还下,等来了一辆出租车,希立水把一百元扔给了司机,辛起也没言传,车子就开走了。

  第八章 陆以可•建业街

  雨下了三天放晴,雾霾消除,就有了白云;而且站在茶庄的二楼可以望见远远的秦岭。海若在店里察看送来的包装袋样品,高文来便叫喊小唐快看快看,一条云龙从秦岭上过来。小唐说那不是龙,龙是飞的,它是在跑。高文来说:那就是恐龙!恐龙跑着跑着,却瞬间散开,到商厦顶上了,只是一小疙瘩,样子像个蜘蛛,趴在那里。海若说:咋还没给师傅沏茶?!小唐沏了茶过来,送样品的师傅说:我不渴,不渴的。端起来还是喝了。茶庄前些天进货了一批宜兴茶壶和简阳青盏,联系二府街布行做包装袋,送来的样品有两种,浅黄色的和褐红色的,全是丝绒,上边绣有龙凤图案,还印着“暂坐茶庄”字样,袋口是个三角形,有纽,能交叉相扣。海若说统一都用黄色吧,黄要佛黄,龙凤图案太常见了,有些俗气,能否换成一个飞天,而“暂坐茶庄”四字型号再往小,放在袋的左下角。正说着,陆以可提着个塑料袋,里边装着一本书,晃悠晃悠进来。海若就让陆以可看看包装袋,陆以可认为袋口设计不好,能做成松紧拉绳吗?海若说:你说得对,拉绳要粗,筷子粗吧。陆以可说:拉绳颜色呢,是赭褐色怎么样?诲若说说话就说肯定些!陆以可说:那就赭褐色:布行的师傅拿着样品走了。海若说:你是»搞的,人又黑瘦了?陆以可说:你知道我一瘦就黑呀。海若说:那出门就多抹些粉!陆以可说:我这个不会长,身上倒白白的,偏偏脖子以上黑。素颜怎么啦,是不是进了茶庄也得包装?拿眼睛就盯着小甄小苏。茶庄的茶不是从茶市场进的成品货,而每年都派人言接去福建、安徽、云南产茶地收购散茶,回来自己装盒装袋贴了牌出售的。小甄小苏也正在一边过秤一边往精美的纸筒里装散茶,小甄就说:陆姐,我们这可不是糊弄顾客呀,茶叶绝对是上品!陆以可做个鬼脸,说:我是气你老板的!海若说:你能气了我?!陆以可说:咋能不黑瘦吗,一夜一夜睡不着,业务不扩展,再这样半死不活下去,公司不倒闭也得裁员啊。海若说:我就见不得哭穷,若哭穷就真穷啦。陆以可说:是真的穷。海若说:不是才弄下个广告牌吗?陆以可说:也就一个么。海若说:噢,肯定是有事来求我了!陆以可就笑了,说:就是,你一定得帮我。海若说:我这儿可没劳力供你用,也没钱拆借你!陆以可说:就说一句话的事。便低声告诉了LED显示屏的事。说:激动吧?海若却不激动,说:陆以可呀,我可提醒你,具体办事的人会说你只要让领导给我批个示我就办,领导又会说你让下边打个报告我就批,都是在忽悠的。陆以可说:不批示,就让政府秘书长给说句话就行,或许又成了呢?海若说:许长林让秘书长给他说句话?陆以可说:是我觉得秘书长就可以的。海若说:你咋知道我和秘书长熟?陆以可说:反正我知道吧。海若不吭声了,半天才说:我可从来没给人家说过揽工程类的事,我给他说,但人家认不认我不敢保证。陆以可说:没问题!门口进来了顾氏小唐迎着去问买茶吗,海若倒把陆以可手*的塑料袋拿了去,说:你说你忙哩,倒有空,逛书店了?陆以可说:哪儿是空闲了逛,去*店是正经么。海若拿岀书,却是羿光十,震写的一本旧书,翻开扉页,上面还写着友林福才指正”。陆以可才说,刚才她噫市,市已经散了,只有个卖旧书的收拾摊子发现了这本书,林福才既然是羿老师的好友,赠送的书竟然卖了,她买下来想送给羿老师。海若说:好呀,这书给羿老师了,他会是怎么反应?陆以可说:要红着脸破口大骂那个林福才了!海若说:这倒不一定,他会题写上“再赠好友林福才”,给林福才寄去。两人就笑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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