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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坐_贾平凹【完结】(67)

  她们为她们的方案而欣慰,海若就说请你们二位喝好茶吧,拿出一个纸包上写着“云南七子”专费的茶饼,剔开了要泡。陆以可嘴撇得像豌豆角,说:不就是七子茶么?!海若说:这是大白菜,知道不?虞本温说:大白菜!蔬菜叶子呀?海若一脸的不屑,说懒驴懒马不知道好鞍子,就给陆以可和虞本温普及起了茶的知识:云南七子为什么叫七子,是一提七饼,一饼七两。它们一般以古茶树的产地为名,比如产在班章的就叫班章茶,产在蛮砖的就叫蛮砖茶。而十多年前的老茶又以包纸的图案颜色来称号,紫色的称紫大益,红色的称红大益,绿色的称绿大益。年代最久,公认味道最佳,市面价最高的是包纸上印有大白菜图案的,称为大白菜。陆以可、虞本温连说:长知识了,厉害了我的姐,我们是白吃枣还嫌枣核儿大,冤枉好人了,瞎狗咬了吕洞宾!海若倒骂:啥时候学得这么贫嘴!

  茶喝过五泡,三个人都身上出汗,脸颜红润,虞本温说:茶真好茶,就是尿多!起身去了楼下。上完厕所出来,见天色已晚,小甄、小方、高文来和张嫂开始拉竹帘,收拾桌椅板凳,准备下班关门呀,突然想到什么,问小甄:小苏是不是还在老太太那里?小甄说:是在的,虞姐有啥交代吗?虞本温说:我给她打个电话。当下手机拨通了,虞本温在告诉小苏,明日她们要去给夏自花选墓地呀,让小苏把羿老师写的那副挽联找出来,到时候就刻在墓碑上。小苏却回话她没见到那挽联啊,那天本来是海姐让她留下来看门的,但她觉得夏姐生前待她好,她一定要去送一送,海姐又让张嫂在老太太家留守的,不知张嫂把挽联收放在什么地方。虞本温就喊张嫂过来,说:出殡那天你在老太太家,羿老师的那幅字你收放在哪儿了?张嫂说:字,啥字?虞本温说:就是贴在灵堂上的那挽联。张嫂说:烧了呀。虞本温说:烧了,你给烧了?羿老师的挽联多珍貴,应该留下来给孩子做个纪念,知道他母亲生前曾经是多么优秀的人。而且,下来要给夏自花的墓碑上也要刻的,你怎么就烧了?!张嫂说:乡下都是送葬后不能再留灵堂上的东西的。虞本温说:这是城里!你晓得不,羿老师一幅字值十万元啊!张嫂舌头捋不顺了,说:啊,啊这没人给我吩咐呀!就害怕地哭起来。

  虞本温气呼呼上了楼,把张嫂烧了挽联的事说给了海若和陆以可,海若和陆以可都脸上变了颜色。虞本温说:瞧这没文化的!你咋就有这样的店员?海若也是叫苦不迭,说张嫂是乡下人,确实没文化,她陪儿子在城里借读高中,儿子考上大学后,原本她该回用家了,却租房金是一次性缴过了,房东不肯退,才住下来寻个临时工作来茶庄的。这当儿,张嫂哭啼着也上了楼,要给海若请罪,说自己可赔不起那十万元呀,自己拿手打自巳脸。海若说:赔啥哩,烧了就烧了么,可能是夏自花喜欢羿老师那挽联,冥冥之中让你烧了带走的。没事,没事。安慰着张嫂去了。虞本温说:你倒会说话,那到时墓碑上刻啥呀?海若说:让羿老师再写一幅么。虞本温说:那还肯写吗?这可得你或者陆姐去求。陆以可说:好好好,你给咱负责考察墓区,我负责去求字。

  店里下了班,海若要请陆以可和虞本温吃饭,陆以可和虞本温都说减肥哩晚上不吃了,继续喝茶。海若也不吃了,重新再泡一壶大白菜。喝到半夜,陆以可虞本温告辞,海若把她们送出茶庄。

  返身回到二楼,海若便觉得困了,不准备回家,就在店里睡吧。先收拾了罗汉床,在佛像前烧了一炷香,还想着和儿子视频一下了再和衣躺下。好多天了,她忙得没给海童电话,海童也没给她电话。儿子还在小学的时候,晚上她在茶庄,还忙着,他一个人在家做作业,那肯定是打来三遍四遍的电话,问她几点能回去,而且每一句都带着“妈妈”,把“妈妈”念成咬舌的“呐呐”,通话结束时还会几个连续的吻得叭叭声。现在,儿子大了,除了催问汇款,她不给他电话,他绝不会主动来电话的。海若朝空苦笑了一下,这时手机铃却响了。想着这么晚了,谁来电话都不接的,再又想,会不会有了心灵感应,是海童的电话?!看了一下手机,是小苏的,就接了。

  小苏在问海姐你睡了吗,是不是把你吵醒啦?海若说没睡呢,还在茶庄,有什么事吗?小苏说有事,是有事,我本想明天给你说,但我心小,事情憋得等不到明天么。海若说那你说,说了就快睡去。但小苏说这事电话里不能说,也说不清,你等我。海若就没有再和儿子视频,也不去睡,坐在那里等着。香燃过了多半截,她有些心慌,猜想小苏平常没事很少给她电话的,有了什么事,是老太太在家悲伤过度,身体又出了问题,是夏磊顽劣哭闹,还是小苏在那里和老太太夏磊有了别扭,待不下去了?等不及了小苏,海若就下了楼,开了店门,站在门口往公园前的街道上张望。

  夜真短啊,竟然到了黎明时分。黎明时分的夭特别黑,但街道上车辆已经开始多了,而管理停车场的那老汉又提着编织袋在路边的垃圾箱里翻寻废品了。这老汉,兢兢业业地履行着他的职责,起早贪黑,所有的停车都收费开票,从不贪污一分,但就是一有空就拣拾废品。书亭的后边有一个凉棚,原本是让他歇脚的,他总是堆了一袋一包的废品,好多人都对他有了抱怨。下苦人么,海若倒是体谅他生活拮据,每每茶庄买了水果、糕点、瓜子,就要送一些去。老汉多是在那些废品袋后独自喝酒,面前的纸包里放着几个酱猪蹄。他让海若喝,海若不喝,就又让吃猪蹄。海若说:老见你喝酒,喝醉了咋晓得哪辆车费收过了哪辆车还没收费?他说:我能喝醉吗,我从来没醉过。现在,老汉在垃圾箱里翻寻着,一回头看到了茶庄门口站着海若,一颠一颠过来,说:海老板好,做生意真辛苦,这么早就来上班了!海若说:你不是起来比我还早吗?老汉就嘿嘿笑,说:店里有啥垃圾了,我给你提出去。海若说:昨晚已经把垃圾扔进垃圾箱了。却又说:今早有没有收获?老汉说:还行,六个塑料瓶,四个易拉罐,还有三节铝管,三个扒钉,一个铁皮壶。铁皮壶是茶庄扔的吧,壶把断了,修一修还能用么,怎么也都扔了?海若说:是不是?老汉说:你要注意店员哩,他们不是老板,不当家不知珍惜,别把什么都扔了。海若说:他们故意扔了要让你拣的么。老汉又嘿嘿笑,说:这段路上十几个垃圾箱,一早一晚来翻翻,我一天的酒和猪蹄就有了啊!又一颠一颠去了凉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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