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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生_贾平凹【完结】(77)

  ※※※

  有什么要问的吗?

  问:牝牡是什么?

  答:即雄雌。

  问:瘅呢?

  答:黄疽病。

  问:橐驼是骆驼吗?

  答:是。

  问:题是写的意思?

  答:不,指额头。

  问:怎么是“其音如梧”?

  答:琴瑟一类的乐器是梧木制作,所以梧指琴瑟,这里是说声音如弹拨琴瑟一样。

  问:这一山系里鯈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目,其音如鹊”,何罗鱼“一首十身,其音如吠犬”,孟槐“状如貆而赤豪”,鳛鳛“状如鹊而十翼”,寓鸟“状如鼠而鸟翼,其音如羊”,耳鼠“莵首麋耳,其音如嗥犬”,足訾“牛尾,马蹄”,诸犍“状如豹而长尾,人首而牛耳,一目”,鱼“状如鲤而鸡足”,诸怀“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鱼“犬首,其音如婴儿”等等,怎么这样多各种动物组合的怪兽怪鸟怪鱼?

  答:是呀,前边西山列系的山上多神多玉多嘉木,这北山列系的山上就全是魔怪似的,这与北方的地理环境气候环境有关。我前边说过,人在不同的地理环境气候环境下,长相、口音、性格、文化都不同的,就拿现在陕西说吧,北边是黄土高原,南边有秦岭,中间是关中平原,高原和秦岭里至今仍流行民歌,关中平原却没有民歌但有戏曲,这就是相对而言关中的文明程度要早。但是,你注意到了吗,滑鱼人吃了能治疣赘病,人吃了不患痈疽病,鯈鱼人吃了无忧虑,养孟槐可以避凶,养疏可以辟火,橐驼御兵,耳鼠御毒等等。这能反映出上古人如何以兽类来躲避各种伤害。也可看作这样一种思维:大凡相貌丑的不一定就恶,反而镇恶。这种观念在以后就创造了形象,如天王,阎罗,灶爷,土地,还有钟馗和包公。现在咱们这儿父母为孩子起名喜欢起赖猫瞎狗罗锅瓦盆的,很丑很贱的名就是为了好养。俗话有人不可貌相,原因也在此,当然人称谁丑时不说丑,称异相。

  问:还有,狕“文首”,孟极“文题”,幽“文身”,足訾“文臂”,这些动物怎么就有花纹?

  答:那可能是母兽哈。凡是这种动物都写到与人的亲近,如幽“善笑,见人则卧”,孟极见人“善伏”,足訾“见人则呼”,水马见人“其音如呼”。这是从人的角度来写的,人是喜欢漂亮美好的。哈哈,动物以后也就取悦人吧,有了蝴蝶,锦鸡,熊猫,孔雀,斑马,甚至老虎,豹子和蛇。

  问:哈哈。

  答:我笑,你不能笑!还有要问的吗?

  问:前边各山列系祭祠只是记载祭祀用品和方法,而这里却有了在祭祀时,住在诸山北边的人都要生吃没有烹煮的食物?

  答:是忌火的缘故吧,那里动物多,动物都是怕火的。或者,是祭祀的时间长,得把这段时间固定下来而有许多禁忌,这也是节日的起源吧。现在许多节日不是在讲究着吃什么食物和不允许吃什么食物吗?

  问:前边的各山列系里是有着一些兽长着人的部位,而这里形像人声像人的兽最多,这是当人逐渐主宰了这个世界,兽就向人靠拢了,或被人饲养,或也企图变成人么?

  答:这不是兽的想法,仍是人的想法。

  问:兽也应当如此呀。

  答:这不仅是人的想法,更是现在人的想法。现在的人太有应当的想法了,而一切的应当却使得我们人类的头脑越来越病态。我告诉你一段话吧:纯然存在的美,那属于本性的无限光芒。树木不知道十诫,小鸟也不读《圣经》,只有人类为自己创造了这个难题,谴责自己的本性,于是变得四分五裂,变得精神错乱。

  问:这是你的话?

  答:不,不,是一个哲者语录。

  ※※※

  老余的爹住在了当归村,老余孝敬着,当归村的人替老余孝敬着。住在了接待楼上,一日三顿各家轮流着要请去吃饭,老余的爹不,他说这样不好,也不方便,他能做饭的,自己做自己要做的饭,吃着可口。于是,村人就给他垒了灶,备了锅盆碗盏,每日只给他送些米面呀肉蛋呀和各种新鲜蔬菜,还考虑到了安全,像县城和镇街一样,楼门外再安了安全防盗门,把所有的窗子都装了铁条网罩。老余还是那么爱喝酒,每到新村长家去赶酒场,都要喊荞荞,荞荞就也扶了老余的爹一块去。但老余的爹只是半斤酒量,喝过了,和大家讲讲话,便给荞荞说:得煮鳖了吧!

  老余的爹喜欢吃鳖,这在当县人大主任时就养成了习惯,每到什么地方去检查工作,秘书事先就要通知接待方准备几只鳖,以致后来只要他到哪儿吃饭,鳖就早早准备好了。他住到当归村后,当归村人还不了解他的嗜好,他就在村里要买鳖,村里没人吃鳖,他就让去捉,捉来了他掏钱买,强调必须买。当归村人知道了,想办法去捉鳖,当归村的泉水里没有鳖,就到镇街去买,或者亲自到倒流河里捉。怎么能要老余的爹掏钱呢?他们就在谁家要办低保呀,谁家要批庄宅地呀,或超生了孩子要办个头一个孩子有疾病的医疗证明呀,都来求老余,老余能办就给办,而来求事的也便柳条子串了三个四个鳖的。鳖送的多了,老余的爹在楼内的一间房里修了个小水池,里边就放养了成百个鳖。

  老余的爹吃鳖特别讲究,每吃一只鳖,都要单独用清水浸泡三天,然后把鳖放在冷水锅里文火煮,等水开滚起来,鳖就伸出头张开了嘴,他要用指头捏一点味精和五香粉放进去,也给灌些酒、醋、香油,直到鳖完全煮死。他别的饭菜做得一般,但烹饪鳖肉有一套,可以清蒸,可以红烧,还能以鳖汤煮麻什子。让荞荞过来吃一碗,他给荞荞讲什么是美食家,美食家不是啥都能吃,啥都能吃的那是猪。而会吃的也得会做,就是把一样的东西做出不一样的味道。他每每吃了鳖肉,就要喝汤,除了喝鳖的清汤就只喝面汤,但面汤必须是下过第二锅面条后的面汤。荞荞笑着说:那好,那好。她把第一锅面条捞了干的,油泼了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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