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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博物馆_奇妙博物馆【完结】(57)

  我颓然地放下了笔。

  和风华最盛时的萧老板比,我输了。

  楼前的水牌又换上了师父的名字,看客们念旧者有之,好奇者有之,零零散散而来,一场戏罢,萧老板的名字又成为看客们新一轮的谈资。

  一传十,十传百,说的都是那复出的萧老板如何艳惊四座,如何雍容华贵!

  东山再起已不能形容师父如今的行情,她像是北平城冬日里呼啸的风,劈头盖脸而来。广德楼天天客满,一票难求,万人追捧的萧老板正是那开得如火如荼的牡丹,富丽堂皇得让人迷了眼,失了心。

  我又坐回了后台等待,一场戏的时间略有些长了,板凳又太冷,我有些坐不住。

  我开始焦躁,连带领口的狐狸毛也遭了殃,被我扯得七零八落。我要去找针线,缝起来,缝得完好如初。

  我到处翻找,后台太乱,我翻得心浮气躁,妆台的边边角角都被我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遍,依旧无果。

  会在哪儿呢?

  “你在找你师父的毛笔吧?”

  零碎儿像鬼魂一样出现在我的身边,我一惊,矢口否认。

  “我找毛笔做什么?我找的是针线!”

  零碎儿不说话,笑着看我,一双眼里全是了然的神色,我急了。

  “我现在又不上台,我又不勾脸,我找毛笔做什么?”

  “啧啧!装!”零碎儿不以为然,他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你以前很能沉住气的!”

  他把花生嚼得嗄嘣嗄嘣地响,我听得心烦,气不打一处来,抓起一把花生,扔了他满头满脸。

  “你一个死跑龙套的,你懂什么?”

  “你都等了十年了,怎得这次就慌了呢?”零碎儿不急不恼,猴上一把凳子,像个天桥算命的,字字句句说进了我的心里。

  我原本以为我是不动声色的,不想在众人眼里早着了痕迹。

  我恨恨地盯着他,脸热辣辣的:“尝过那龙髓凤胆,谁还能回去咽得下糠!”

  他摇摇头,晃晃悠悠地站起,等要溜到门边时,他回头。

  “琉璃啊,你师父是个戏疯子,她能为了戏去死,你能吗?”

  我能吗?我扪心自问。

  “你等等她吧!”零碎儿叹息着走远,身影有些萧索。

  7

  看客们不会等我,他们谁也不会等,我也不能等。

  毛笔藏得隐秘,谁能想到,一个戏子的床头,竟还装了暗格,依旧被我翻到了。

  师父并不慌张,她径自找到了我。

  “交出来!”师父的音调意外地平平的、木木的,仿似她让我拿出的是一件不要的旧袄子一般。

  没了毛笔的妆容,师父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黯淡,而我依旧是年轻鲜亮的。她凭什么和我比?她凭什么就这么把我踩在脚底?

  我不怕她,她唯一的筹码都在我的手里,我怕她什么?

  “不过一支勾脸的毛笔,师父也忒小气了些!”我轻描淡写。

  她看着我,神情凄楚。

  “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吗?”

  师父累了般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她看着我,重起话头,我想起来,她在说那个烟鬼师公。

  “毛笔是当年他从一个天桥杂耍师傅手里得的,杂耍师傅那时候刚四十出头,可他耍不动了,没人捧场。他不得已用了毛笔,三个月,人就没了!”

  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她在吓我。

  师父平静地看着我,幽幽地继续道:“我师父临走,用了一回,半出《定军山》没唱完,他就死了!

  “我师兄,你见过的,就上回。”她喝掉冷茶,许是太冷,她的手哆嗦了一下。

  “对戏,他比我更疯,也比我更痴,可惜倒了嗓子,再不能唱了。他说这些年,他都是死的,唯独那晚,他活了!”

  师父的眼里有泪,我想起那晚师伯压抑的哭声和临死时微笑的表情,悚然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当他不知道毛笔的玄妙,但它要命,可师兄就是那么做了,”师父看着我,“他只想死在台上,我懂他,我不想死,可我更怕没有魂儿地活着……”

  师父站起身,步步向我走来,像是索命的鬼。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你把毛笔给我,等等我,等我死。”

  她的神情是恳切的,眼神却像失火一般灼灼地燃烧着,我能信她吗?

  可是由不得我迟疑了。

  猝不及防地,师父冲了过来,第一次看她像个泼妇一样。她撕扯着我的衣服,揪着我的头发,手背被她抓出长长的一条抓痕。我被她推倒在桌边,她嘶吼着,哭着乞求:“还给我,还给我!”

  我奋力抓起凳子向她砸去。

  师父晃了一晃,眼角、口鼻都流出血来,我惊得连连后退。

  可师父已经疯了,她双眼赤红地扑了上来,我逃出门去。她跑到院子里,晾晒的戏衣被风卷起,眯了她的眼,她愣住,满目怆然,十分可怜。

  8

  我还是拿出了那支毛笔,看起来平淡无奇,下笔却另有玄妙。

  我帮师父勾着脸,一笔一笔地还原着贵妃的美貌。

  锣响,戏开,贵妃踩着云步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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