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喝泉水。
泉水里蛇摆尾,
操心喝坏你。
吃烟①你自打火,
① 吃烟,陕北将吸烟叫吃烟。
不要和人家对火。
梢林里绿林响马,
操心那蒙汗药。
……。
行了,凡是一个做妻子应该想到的,她全想到了;一般妻子想不到的,她也想到了,让人听起来都有些啰嗦了。而且她操的全是些“瞎心”、“坏心”,什么被偷呀,被抢呀,被石头砸呀,被水淹呀等等。哪里会出这么多事故呢?好象她丈夫不是去揽工,而是去赴难。但是,从她的多操心、操“坏心”上,我们看到了一个温柔、细腻、多情而又幼稚的实实在在的陕北妇女的形象。毫无概念化之感,是一个“活”的人物。她有美的一面,也有狭隘自私的一面,甚至叮咛丈夫“过河过泥沙河,让人家前里走,”为什么呢?“泥沙河里泥沙多,操心你溺里头。”但是,不正是在这明暗的对比之中,人物形象才更有了立体感了吗?以缺陷来表现完美,就是美学家们称之的“缺陷美”。人常说,“人无完人”,这四个字里有辩证法。
用人物自己的语言来刻画自己,是不大容易的。非有对形象的仔细深刻的揣摸体验是达不到这个程度的。
《垂金扇》这首歌,写了一位女人在情人的再三盘问下巧言答对的事,与《纱窗外》有相似之处。这首歌有它粗俗低级的一面,格调不高。但在艺术上有一些可取之处。全歌皆以人物对话组成,唱中有白,一问一答,很有点戏剧味,估计与民间秧歌剧有什么瓜葛。通过这些答对,不但交待了情节过程,更把女主人公的聪明泼辣、敏感细腻的性格表现得十分鲜明。不妨抽出几段看看:
(男白)那月那日我在你家门口过,你家里那个小相公……
是干啥的?
(女唱)说起个他,就有个他,
他是我娘家二表兄,
过路看老妈妈。
(男白)看老妈妈,你二人为何偷偷撒撒①?
① 偷偷撒撒,方言,形容凑在一起偷声换气地说话。
(女唱)表兄他出门少在家,
我两个多年没见啦,
因此上拉两句话。
(男白)拉话不拉话,你二人为啥嘻嘻哈哈?
(女唱)他拿了一把垂金扇, 要换我的牡丹花,
因此上嘻嘻哈哈。
(男白)……你二人为啥撕撕挖挖①?
① 撕撕挖挖,方言,即拉拉扯扯。
② 过,即过错。
(女唱)我要看他的垂金扇,
他要看我的牡丹花,
因此上撕撕挖挖。
……
(男白)你斜说斜对,顺说顺对,我告诉你哥嫂叫打你!
(女唱)告诉我哥嫂我不怕,
我哥满年不在家,
我嫂整天坐娘家。
……
(男白)告给你爹妈……。
(女唱)告我爹妈也不怕,
有过②没过打两下,
莫非还拿刀杀?
……
巧妙圆浑的答对,使人强烈地感触到了女主角聪明伶俐,能言善辩,而且泼辣大胆的性格。这不仅在于她的对答如流,更在于她能洞察情势的发展,自如地平衡掌握那个“二表兄”和“审问者”之间的关系。对话无意中为这个人物创造了一个“典型环境”——兄嫂、姐妹、爹娘、邻居等人物的相互关系,以及这些关系所形成的社会生活状态。在这个环境的衬比下,女主角的形象色彩显得更为鲜明了。
通过人物的语言对话来刻画其形象的方式,在另一首同类型的民歌《纱窗外》中运用得更为得心应手。以封建道德观念的卫道士面目出现的“王干妈”,对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私下和男人们说话的女主角进行了多方盘查,在知道真情后,又对女主角进行多方威胁。但是,在那个简直把封建礼教当皮球踢的反抗女性面前,“王干妈”终于莫可奈何地自己败下阵来。歌中,王干妈对姑娘生病而起疑,利用请大夫、请师婆、请喇嘛等方式进行试探,但都被姑娘巧妙的回答击败了:
——提起个请大夫呀,
奴家不请他,
请来个大夫摸摸又掐掐,
因此上摸摸掐掐让奴家害羞呀!
——提起个请师婆①呀,
① 师婆,即巫婆。
② 听不下,方言,即听不懂。
奴家不请她,
请来那师婆乒乒又乓乓,
因此上乒乒乓乓让奴家害怕!
——……
请来那喇嘛呜哩又呜啦,
因此上呜哩呜啦奴家听不下②!
王干妈要请这请那,表面上是关心,其实是在试探勘察,姑娘呢?早已看透了这老婆子的把戏,却并不着急,而是以假对假,假装害羞,假装胆小,假装无知,完全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封建礼教的模式倒出来的“小媳妇”,巧言答对,从容不迫地对王干妈搞的那一套作了无情的嘲弄和讽笑。在这场较量中,女主角的性格披露得淋漓尽致了。这个形象较之前面《垂金扇》中的女主角,显然更为丰满,更为鲜明些。
探讨陕北民歌的语言其所以十分形象的原因,我以为可以用一句话来说明:因为它们是从形象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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