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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狼群_李微漪【完结】(113)

  旱獭,也就是土拨鼠,当地人叫他“雪猪”,是草原上常见的像森林熊一样靠脂肪越冬的冬眠动物。春天到秋天常三三两两地在他们修筑的瞭望台上时而抱着爪子直立观望,时而嬉戏吃草,圆滚滚的憨态可掬。到了冬季他们就往地下打十几米甚至更深的洞蛰伏起来,饿了就靠舔舐爪子上的脂肪维持生命。旱獭是草原狼的主食之一。早些年若尔盖草原上的旱獭很多,人们曾经把旱獭和老鼠、野兔等并归为草原之害进行灭杀。但很快人们就发现旱獭是个好东西,獭油可以祛风除湿,爪子泡酒药用堪比熊掌,獭皮可保暖,獭肉鲜美,于是不少好野味的人竞相购买品尝,药材商、皮货商也大量收购,这给昌盛一时的动物带来了灭顶之灾。现在草原上的旱獭已少之又少,只有少数高山上才可以看到,如今已被列为保护动物。当下正是秋天草枯的时候,旱獭专吃草籽积累一身的肥膘准备越冬,很多食客当然对旱獭馋涎欲滴。而此时旱獭冬季夹绒的皮毛也已经换好,正是毛皮商人竞相购买的上等货色。

  听扎西说过,在老一辈牧民的心目中,旱獭是他们监测草场的地菩萨,当草质不再好时,旱獭会举家搬迁。他还说一些盗猎者会用一种叫做“磷化铝”的挥发性毒药毒杀旱獭,只要把药丢进旱獭洞里再把洞口用土块石头压实了,毒药一挥发,旱獭洞就成了毒气室。旱獭们被熏得受不了了,就拼命往洞口挖土想出来,但洞口被沉重的大石头压着,凭旱獭再能打洞一时半会儿也挖不通出路来,就被活活熏死在洞口。有多个洞口逃生的旱獭还可幸免于难,只有一个出口或是出口全被堵死的旱獭就无处可逃了。这种盗猎方式悄无声息,既不容易被人发现又省时高效。头天下午偷偷摸摸下药堵洞,第二天瞅个没人的机会不紧不慢挖洞收獭子就行了。还有那些狼夹子,无论夹住狼或是狐狸,那珍贵的皮毛对他们都是不小的收获。

  扎西说他发现了几次这样的盗猎现象,但我从未亲见。今天我孤身一人还带着一个偷猎者们人人觊觎的狼在这荒凉高山远远遭遇,我心里既愤慨又紧张。格林卷尾巴的狼狗伪装只能瞒过不相干的人,却绝瞒不过贼眼尖利的盗猎者,而且即使格林就是狼狗,盗猎者们也毫不在乎,因为他的皮照样像狼皮。毕竟现在真正的野生动物少了,有些无家的野狗遇上这些人也会被悄悄打死扒皮,然后把毛皮染色冒充野生动物皮卖。扎西曾经跟随十几只兀鹫的指引在河边上看见了一堆被扒皮后丢弃的野狗尸体,苍蝇纷飞恶臭难当。信仰佛教的藏族人是不杀狗、马、鸟、鱼这些对他们有特殊意义的动物的,但如果面对信仰金钱的人就毫无办法了。

  旱獭的“坟墓”已遥遥在望,格林显得比我还激动,绷紧了铁链拼命往前拉,铁链勒得他舌头都伸了出来,还是不顾一切地往前挣,他此刻的力气已完全可以和我较劲。我生怕还有其他陷阱威胁,扣紧铁链不放松,仔细看着路走到旱獭洞前。格林抓刨着新盖的泥土,我使劲把他拉到身后,用脚踢开泥,翻起压洞的石头,深深的洞里冒出一股淡淡的臭味,格林大口喷着鼻息连连后退。

  “害怕就对了,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味道。”

  格林犹豫地后退着,对不了解的东西明智的害怕是野生动物最具保护力的本领。一瞬间他忘记了铁链的存在撒腿就往有着狼皮味道的那片浅草方向跑去。我冷不防被他拖得摔了一跤,铁链差点脱手,我赶紧扣紧链子爬起来拉住他,我理解他对同类气息的渴望,但这里由不得他乱跑!我四处看看想找个木棍之类的东西,但荒野莽莽连大树都没有,哪里找寻木棍啊?况且在这盗猎者光顾过的地方岂敢乱走半步?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致命陷阱。

  格林还在挣扎着,为防止他再次从手中挣脱,我把铁链的另一端死死地捆在腰上扣牢,本来就不长的链子环腰一周后将我和格林拉住紧贴在一起并步而行,坚固的铁链将我们的命运也紧紧连接在一起。我解下捆扎在背包上的相机脚架,把它拉长暂且充当探路棍,对照着指南针像工兵扫雷一样且探且走。

  走着走着,格林的头突然埋低下来嗅着地面。应该近了,我举目四望,没错,刚才记住作为方向标记的岩石就在左面不远处,从山上看那似乎是些小石块,走到面前才发现是一大堆杂乱的岩石,若不是格林警醒,我差点错过。我更加小心翼翼地边探边走,格林不再向前狂挣而是仔细地嗅着味道……

  都快走到岩石前面了我似乎有点迷糊,明知道狼夹子就近在咫尺,观察地面却难以发现,用相机脚架侦测也一直没有触发。我手心开始冒汗,如果踩上去,这钢铁的兽夹也完全可以把我的腿骨夹断,我害怕了,左顾右盼后想撤。

  紧张中,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出现在背后。难道盗猎者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绕了一周以后又回来躲在一个幽暗的地方观察吗?此刻难道他们正以嘲弄的目光默默地等待着格林一步步走入陷阱吗?难道矮个子的望远镜早就发现了躲在山顶岩石后面的我和格林,故意当着我的面设下这个陷阱吗?那我岂不是正在引导格林走上一条死路吗?如果真是这样,一个女子是无论如何斗不过四个盗猎者的,只等着那陷阱铿然触发,唯一具有攻击力的格林将被完全卸除武装,而我和格林将无一幸免。我汗流浃背,猛然回头向四周所有能隐蔽敌人的地方张望,努力让自己安静再安静收集周边所有的声音。我的手向佩刀摸去,尽管这短刀对远远潜藏的敌人毫无用处。我仿佛是一个进入了斗兽场的角斗士在众目睽睽之下等待着死亡来袭的一刻。我第一次听见了那呼呼的草原脉搏声,我努力让自己在深重的怀疑与惶惑中相信那是我听得过于专注时自己的血液循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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