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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鲸_[美]赫尔曼.麦尔维尔著【完结】(142)

  (火光突然一再闪烁;那九股火焰直往上冲,比原先高了三倍;亚哈和其余的人们,都紧闭眼睛,他右手紧蒙着双眼.)

  "我承认你具有说不出的.摸不准的权力,我刚才不是这样说过嘛?这可不是我硬挤出来的话;我这会儿也不放下这些链环了.你能够使人瞎眼;我只能摸索着走.你能够烧尽烧光,我只能化成灰.请接受这双可怜的手和遮掩着的眼睛的敬意吧.我决不僭越.火光照穿了我的脑壳;我的眼球痛得难耐;我整个受伤的脑袋直象被砍了下来,在一种使人立不住脚的地上滚来滚去.啊,啊,尽管我眼睛看不清楚,我还是要跟你说话.虽然你是火光,是从黑暗中跳出来的;我却是从火光中跳出来的黑暗,是从你那里面跳出来的黑暗!那些个标枪停止不动了,睁开眼睛来,看到了没有?火还在烧着呢!你这个了不起的人物啊!这会儿,我可为我的族系增光啦.可是,你不过是我的炽热的父亲,至于我那可爱的母亲,我却还不认识.啊,多残酷!你究竟把我母亲怎么搞的?这就是我所大惑不解的:可是,你却更叫人莫测高深.你因为自己不知道你的来历,这才自称为绝后的;既然你是自称为绝后的,当然就不知道你的来头喽.我清楚我的来历,你却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你这万能者呵.你居然有些无法理解的事物,你这个真神呀,你的一切永恒只不过是时间,你一切的创造力都是无意识的.我通过你,通过你那燃烧着的体躯,我的灼伤的眼睛只能模糊地看到这一切.你这弃儿的火呀,你这年代久远的隐士呵,你也有你自己的无法表达的哑谜,你自己的叫人无法分担的悲伤.这里,我再次地又傲慢又苦痛地看清了我的祖先.跳吧,跳起来吧,火舌直舔上青天吧!我要跟你一起跳,我要跟你一起烧;我情愿跟你焊在一起;我不顾一切地崇拜你!"

  "小艇!小艇!"斯达巴克叫了起来,"看你那只小艇,老人家!"

  亚哈的标枪,就是那支在柏斯的熔炉里炼出来的标枪,依然紧缚在它那突出的枪架上,所以,它直伸在他那只捕鲸小艇的艇头外边;可是那打穿了艇肚的海浪,已使得那松弛了的标枪鞘皮脱落了;那锐利的钢钩上,有一股均匀的灰蒙蒙的.叉形的火焰.就在那支悄然的标枪头烧得象一条蛇舌的时候,斯达巴克抓住亚哈的胳膊......"天啊,上天也在反对你啦,老人家;得当心呀!这是个不吉利的航程呀,不吉利开始啦,不吉利还要继续下去;趁我们还来得及,老人家,我们还是调正帆臂,使它顺风驶回家去,总比这样的航程好呀."

  那些吓慌了的水手一偷听到斯达巴克这番话,立刻都奔到转帆索那边去......虽然那上面连一张帆都没有了.一时间,那个惊慌的大副的一切想法似乎也就是他们的想法,水手们发出一阵有点象是哗变的叫声.可是,亚哈把那些闪电似的链环克朗地朝甲板上一掷,抓起那支燃烧着的标枪,象擎着一支火把那般,在他们中间挥来挥去;大声咒骂说,哪个水手敢先松解一下索头,就用这标枪把他戳穿.水手们看到他这副神气,都傻了眼,又更怕他手里拿着的火一般的标枪会猛地戳来,大家都沮丧地退缩了,于是亚哈又开口了:

  "你们大家那个打白鲸的誓约,都跟我的誓约一样应该兑现;我亚哈老头已经把良心.灵魂.身体.五脏六腑和生命全都交给它了.你们应该知道我这颗心在想些什么:你们瞧着,我就这样把这最后的恐惧给消灭了!"说着,他呼的一吹,把火焰吹熄了.

  好象是碰到一阵刮过平原的飓风,人们都躲到附近那棵孤零零的大榆树下去,可是,它那高大的树身,却更其不安全,因为这更会招来电闪雷击;那许多水手听到了亚哈最后这几句话,一阵惊惶,都逃开了他,也正是这般情况.

  $$$$第一百二十章 初夜班行将结束的甲板上

  亚哈站在舵旁.斯达巴克走拢去

  "我们得把主中桅帆的下桁给卸下来,先生.带子已经松脱,下风的吊索就要散开了.我可以把它扯下来嘛,先生?"

  "什么都别去动它;把它缚住.我要是有第三帆的上桅杆的话,我现在就把它们也扯上去."

  "先生?......上帝在上!......先生."

  "唔."

  "锚链在晃动了,先生.我可以把它们收进来嘛?"

  "什么都别去动它,什么都别动,把一切都缚好.起风了,可是,还没有吹到我的头盖骨.快,留心.......天呀!他竟把我看做什么沿海渔船的佝偻小船长呢.要卸下我的主中桅帆下桁!嗬,胶锅子!顶高的桅冠就是做来挡着顶厉害的风的,可我这个脑顶冠现在正在腾云驾雾呢.我可以把它扯下来嘛?啊,在风暴中,只有胆小鬼才会卸下他们的脑顶冠.那上边可呼噜噜地响得多厉害呀!如果我不知道疝气痛是最吵闹的疾病的话,我甚至还会把它当做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呢.啊,拿药来,拿药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午夜......船头楼的舷墙

  斯塔布和弗拉斯克爬在舷墙上,给挂在舷墙上的锚添缚绳索.

  "不,斯塔布,那个结头你爱怎样捣就怎样捣吧,可是,你千万别净拿刚才说的那番话来对我鼓捣个不停.上回你说的那番全然相反的话,到现在才隔多久呀?有一回,你不是说过,亚哈随便驶哪一艘船,那艘船的保险单上就得加保一些什么,好象它是船梢装满火药桶,船头装着一箱箱黄磷火柴嘛?慢点,喂,你不是这样说过吗?"

  "唔,就算我这么说过,那又怎么样呢?打那回后,我的肉体已经起了点儿变化,难道我的脑筋就不变嘛?再说,就算我们是船梢载着一桶桶火药,船头又尽是黄磷火柴;那么,在这种浪花泼溅得湿漉漉的地方,黄磷火柴有什么魔法会烧起来呢?喂,我的小朋友,你长着一头漂亮的红头发,可你现在也烧不起来呀.你拿出勇气来;你是水瓶星(弗拉斯克(Flask),在英文中作水瓶,长颈瓶解.),也是挑水夫,弗拉斯克;你的领口实在可以装上一瓶瓶的水.你不知道水险公司对这些额外的风险,就有额外的保证吗?弗拉斯克,你就是救火龙头.你再听着,我还要回答你另一个问题.你先把脚拿开,别搁在锚顶上,让我把绳索兜过去;现在;听着.在暴风雨里拿着一根桅杆避雷针,跟在暴风雨里站在一根本来就没有什么避雷针的桅杆边,这中间有什么重大的分别呀?你知道,你这傻瓜,除非是桅杆先让轰击了,拿避雷针的人决不会遭到什么伤害?那么,你在扯些什么?一百艘船里头,装有避雷针的,连一艘都不到,那么,亚哈,......喂,朋友,也包括我们大家在内,......按照我的鄙见,也是跟现在正在海上航行的十万艘船的全体水手一样没有危险.怎么,你这个中柱,你呀,我看,你是要叫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帽子上插着一根小避雷针走来走去,就象一个民兵队长拖着一串鸡毛,象头带那样拖在背后,这才痛快.你为什么这样不明白事理,弗拉斯克?明白事理又不是什么难事;你为什么不明白事理?随便什么人,哪怕是长了半只眼睛的人也会明白事理."

  "这我不知道,斯塔布.有时候总觉得这是很难懂的."

  "当然啦,一个浑身湿透了的人,是很难明白事理的,这倒是事实.我也要给这浪花泼得浑身湿淋淋了.可是,不要紧:喂,捉住那锚角,把绳子撩过去.据我看来,我们现在在缚着的这些锚,好象是从此再也用不着它了.弗拉斯克,把这两只锚缚在这里,就象是把一个人双手反缚起来那样.老实说,这两只手有多大呀.嗨,这些就是你的铁拳头嘛?它们可有多大的力气呵!弗拉斯克,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已经在什么地方抛了锚;如果是抛了锚的话;那它可得有一根非常长的大缆索.喂,把那节头敲一敲,我们这就干完了.唔,既然不能碰到地面,能够落到甲板上也就最心满意足啦.喂,请你把我外套的下摆给绞一绞干好嘛?谢谢.人们还嘲笑岸上穿的衣服咧,弗拉斯克;不过,就我看来,象这样在暴风雨中漂浮,倒该穿上燕尾服.燕尾服那种逐渐缩小的衣尾,真派得来刮掉水的用处,你说是吗?那种卷边的帽子,那样翘得象山形墙角的屋檐的水槽,也是这样,弗拉斯克.我再也不穿短上衣和雨衣了;我一定要穿上燕尾服,戴顶高帽子;哼.喂!呸!我的雨衣给刮到海里去啦;天呵,天呵,上天吹来的这股风竟是这样粗暴!伙伴呵,今夜可真险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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