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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鲸_[美]赫尔曼.麦尔维尔著【完结】(186)

  头一砍下来后,人们就把它丢在船尾,用一条大缆把它缚住,等到身体剥皮完毕再作处理.这样做后,如果是一条小鲸,那就把它的头拖上甲板来,以后再慢慢处理.不过,如果是一只茁壮的大海兽,就不能这样做了,因为抹香鲸的头差不多要占它整个身躯的三分之一,要把这样重的东西给完全吊上来,即使用捕鲸船里的巨大的复滑车也办不到,这正如想用珠宝店里的厘秤去称荷兰的牛棚一样的白费.

  且说"裴廓德号"这条鲸,给斩了头,剥了皮后,人们就把那只头挂在船侧......大约有一半露出在海面上,而还有一大半也许是它自行浮起来的.由于下桅顶给曳得大大地向下宕,这只吃重的大船很陡峭地斜靠在那只头上,于是靠近那一面的每一根桁臂都象鹤脖子一般伸向海面.那只血淋淌滴的吊在"裴廓德号"船腰上的头颅,直象是那个挂在朱狄斯(《圣经.旧约》中第十四篇的所谓"伪经"而不为一般新教徒所信者称:朱狄斯系美丽的犹太寡妇,杀死了亚述人的将领荷洛弗恩于营中,使她的城市得以保全,并将其头颅带到她的城中去.)的腰际的.巨人荷洛弗恩的头.

  等到做完了最后这一工作,时间已近午刻了,水手们都到舱里去吃中饭.于是,刚才还是闹哄哄的,现在却已空无一人的甲板上便阒无声动了.一片铿锵有声似的宁静,象一棵黄色的大忘忧树(忘忧树......希腊神话:据说吃它的果实就做极乐梦,忘却了尘世的痛苦.),正在把它那无声无息又不可数计的树叶,越来越多地铺开在海面上.

  隔了不多一会儿,亚哈独自从他的舱房里出来,走上这个无声无息的境域.他在后甲板上转了几转,停了下来,瞪眼掠过船边望了一会,然后慢慢地钻到那些大锚链里去,顺手捡起斯塔布那只长铲子......这只铲子在斩过鲸头后还是放在那里......把它直对那只半悬空着的大东西的下半截猛击一下,又把铲子掉过头来,撑拐杖似的抵在腋下,就这么倚着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紧瞪着这只头.

  这一只黑色的.包了头巾似的头,挂在那里,挂在这样非常静寂的氛围里,象是沙漠里的狮身男头的巨像."你说呀,你这个又大又老的头,"亚哈喃喃道,"你虽然没有长上胡须,可是,这里那里都象是让苔鲜弄得毛茸茸了;说话呀,你这大头,把你那里面的秘密告诉我们吧.在一切潜水者中,数你潜得最深.这只上天的太阳现在正在照着的头,一向是在海底里活动的.在海底里,多少未经泄漏的希望和寄托烂了;在它那凶残的舱房里,这个快速舰似的人间,不知有多少被淹溺者的尸骨做了它的压舱物;而在那个可怕的水乡里,却有你的最亲切的家.你曾经到过潜水钟和潜水者从未到达的地方,在那里,你曾经睡在许多水手的身边,那地方,也是许多睡不着的母亲会献出她们自己的生命去躺下的地方.你看到过双双紧抱的爱人,正从他们那燃烧着的船上跳了下去;他们心贴心地沉在汹涌的浪潮里;在上天似乎对他们不忠实的当儿,他们却是彼此忠诚的.你也看到在午夜的甲板上,那个被谋害了的大副让海盗抛到了海里,好久才掉进了那夜阑人静似的贪得无厌的血口里,但杀害了他的凶手,却仍一无损伤地继续航去......突然一阵迅疾的闪电,教邻船吓得发颤,它本来是会把那个正直的丈夫,载负到那个双臂伸得长长的.渴盼的人儿那里去的.头啊!你已经看得连对天上的行星也能剖析分明,可以使亚伯拉罕也变成了异教徒,可这会儿,却一言也不发!"

  "有船啊!"主桅顶上传来了一声神气十足的叫喊.

  "是吗?唔,这倒是叫人高兴的事,"亚哈嚷道,突然挺起身子,这时,他额头上的整片雷云散掉了."在这半死气沉沉的静寂里,有了这么一声怪有生气的呼喊,简直使人精神百倍起来.......在哪儿呀?"

  "在船头右舷三个方位的地方,先生,还给我们带来一阵和风呢!"

  "不错,真不错,老朋友.现在但愿圣保罗会沿着那方向到来,给我的无风无息的心情带来一阵和风!造物主呵!人类的主呀!你那些异体同功的东西,可多么说不尽讲不完呀!一点儿也不必靠物质生活和刺激,精神上自有它的巧妙的复本."

  $$$$第七十一章 耶罗波安

  (耶罗波安......原系以色列王约阿施之子,在撒玛利亚登基作王四十一年,他"行耶和华眼中看为恶的事".事见《旧约.列王纪上》第十二章和《列王纪下》第五章,这里是船名.)号"的故事

  船只跟和风,手拉手前进;可是,和风刮得比船快,不一会,"裴廓德号"便摇晃起来了.

  从望远镜里慢慢地看到那艘陌生船的小艇和桅顶上的人,原来也是艘捕鲸船.可是,因为它还远在上风那里,而且象箭般穿过去,显然是要驶到其它什么渔场去,"裴廓德号"看来是不可能赶上它了.于是,只得打起信号,看看有些什么反应.

  这里应该说明一下,美国捕鲸队的船只,都象海军一样,各有一套私人的信号,这些信号连同所属各船的名称都收在一本小册子里,每个船长都备有一册.这样,在海洋上,那些捕鲸船长,哪怕在相隔很远的地方,彼此都能很方便地一认就认出来.

  "裴廓德号"的信号终于得到那艘陌生船打起信号回答了,原来那艘船就是南塔开特的"耶罗波安号".它把帆桁扯得跟龙骨和桅樯成直角后,就直驶过来,在"裴廓德号"的后边打了打横,放下一只小艇;不一会儿,小艇就靠拢来.但是,当斯达巴克下令放下船侧的软梯,好让来访的船长登用的时候,那个不相识的陌生人却在他的艇梢挥起手来,表示完全不必这样做.结果才弄清楚,"耶罗波安号"上闹过一种恶性流行症,船长梅休怕会传给"裴廓德号"的船员.因为,虽则他跟他那只小艇的水手都还没有染上这种流行症,虽则他那艘船还远隔半个步枪射程之遥,而且中间还横着一重滚滚的清水和一层不断在吹刮着的清风;然而,他还是慎重地严格遵守陆上那种胆怯的检疫法,硬是不肯跟"裴廓德号"直接接触.

  但是,这也决不是说不能进行一切联系.他们虽然保持着几码的距离,可是,"耶罗波安号"的小艇却时时用它那些桨子,设法跟"裴廓德号"保持平行,因为"裴廓德号"猛烈地向前驶去(这时风已吹得很急),主桅的中桅帆朝后鼓起着;虽说时时确有一阵滚滚的巨浪突然冲击过来,把那只小艇往前冲了一阵;不过,他们立刻又很熟练地使它恢复正常.由于这种情况,再加上不时发生的其它类似的障碍,双方的对话就不免断断续续;而且,也时时不免发生另一种性质十分不同的障碍.

  在"耶罗波安号"的小艇上操桨的,有一个相貌颇为特别的水手,哪怕在那种各种人等应有尽有的野蛮的捕鲸业里,他也是个罕见的人.他身材短小,年纪很轻,满脸雀斑,长着一头丰盛的黄发.他身穿一件褪了色的胡桃色的.犹太神秘哲学家式的长外衣,袖子直卷到肘端.在他那深陷的眼睛里,显出一股呆滞的精神错乱似的神色.

  斯塔布一发现这个人物,便叫了起来......"就是他!就是他!......就是'大鲸出来了号,的水手告诉我们的,那个穿着上岸衣服的胆小鬼!"斯塔布指的是上次碰到"大鲸出来了号"的水手时所谈起的"耶罗波安号"一个水手.根据这情况以及后来所知道的,这个不相识的胆小鬼,看来差不多对"耶罗波安号"的全体船员具有一种奇特的权威.他的故事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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