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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鲸_[美]赫尔曼.麦尔维尔著【完结】(49)

  把陆上的跟海里的桅顶望人拿来联在一起,无论从哪一方面说来,都似乎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实际上却又不然,南塔开特的唯一的历史家奥贝德.麦西已经明白表示,这是一件说得通的事.这位可敬的奥贝德对我们说,在捕鲸业初期,在船只还没有经常驶去追逐大鲸之前,该岛居民都在海边竖起高高的圆木,望者就攀着钉牢了的楔子爬上去,有点象鸡只走上鸡埘那样.几年前,新西兰的海峡捕鲸者也采用了这种设计,他们在发现猎物的时候,便对那些靠在沙滩附近.装备停当的小船发出信号.不过,这种风俗现在已过时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回到海上捕鲸船的桅顶吧.那三只桅顶从早到晚都配置专人看守;水手们按时值班(跟掌舵一样),每隔两小时换班一次.在热带那种晴朗的天气中,站在桅顶上可真非常愉快,对于梦想家说来,也是挺快活的.你站在那里,距离寂静的甲板有一百英尺,叉开两腿站在正中间,仿佛船桅就是巨大的高跷,这时,在你的下面和双脚间,却正游着海里许多硕大无朋的巨兽,正和船只穿过古代罗兹岛的著名的巨人(指罗兹岛的阿波罗神的巨像.)的双脚驶去一样.你站在那里,沉迷于一片连绵不绝的波涛中,除了巨浪号啸,一无杂音.那只出神了似的船,懒洋洋地颠簸前进;催眠似的贸易风徐徐吹来;一切都存心要弄得你昏昏乏力.在这种热带的捕鲸生活中,大多是会教你觉得非常平平稳稳的;你听不到消息,读不到刊物;决不会有什么额外惊人的日常琐事来使你引起不必要的激动;你听不到国内的苦恼情况;证券破产:股票跌落;也决不会叫你因想到晚饭要吃什么而烦恼......因为你三年多的饭食都已舒舒齐齐地储藏在桶里,而且你的菜单是不变的.

  一个南海的捕鲸者,在长长三四年的航程里,花在桅顶上的钟点,加起来往往可以等于整整几个月.叫人极感遗憾的是,在你献出了你整整一生的这么大部分时间的地方,竟是一点也没有任何接近于可以舒适居住.或者教人产生一种安顿的感觉的地方,比如说有只床铺,一张吊床,一个棺架,一个哨亭,一个讲坛,一只榻子或者任何一种可以使人暂时独自休憩一下的细小而舒适的东西.你的最平常的安身之处,就是那上桅的桅顶,在那里,你站在那管它叫上桅的桅顶横木的两根细小平行的木杆上(可说是捕鲸船所特有的).在这里,听任海浪颠来簸去,生手倒有点象是站在一只公牛角上那样舒服的感觉.当然,在天冷的时候,你可以把你那个房子,也就是那件更衣一起带上去;不过,严格地说,那件非常厚重的更衣既不象一个房子,也不象个一丝不挂的身体;因为当你被胶住在它那肉体似的临时屋子里的时候,困在里面既不能自由转动,甚至也别想不用冒着丧命的大危险(象一个无知的进香人,在冬天经过那积雪的阿尔卑斯山一样)就能从那里头出来;因此,一件更衣与其说是象间房子,倒不如说是只封套,或者不如说,只是给你再裹上一层皮而已.你当然无法在你身上放个橱,或者放只五斗柜,同样地,你也不能把那件更衣弄成一间合宜的小房间.

  关于这一切,尤其使人遗憾的是,一只南海捕鲸船的桅顶,并不象格陵兰的捕鲸船一样,在望台上为了防备冰冻的海洋上的寒冷天气,设有那种值得羡慕的小篷帐.或者小讲坛的叫做"守望处"的东西.斯立特船长(斯立特船长即威廉.斯哥斯比之父亲.据说他是一个最有成就的北极捕鲸者.)有一篇炉边文章......题为《在搜索格陵兰大鲸的冰岛航行中,偶然重新发现古格陵兰一些已灭失的冰岛部落记》,在这本皇皇巨著中,斯立特船长对于他那艘名为"格拉西尔"的快船,为一切桅顶望者装置了当时才发明不久的"守望处",有了一番引人入胜的详尽记载.他为了纪念自己的发明,管它叫"斯立特守望处";因为他是原始的发明者和专利者,因此,他毫不荒谬可笑地宣称,如果我们可以把我们自己的儿女都姓我们自己的名姓(我们做父亲的本来就是原始前发明者和专利者),那么同样地,我们也可以拿我们的名姓来命名我们所发明的其它任何东西.在形式上,斯立特守望处倒有点象大酒桶或者大管子;不过,它是朝上开的,那里还装有一只活动的侧屏,使得在猛烈的飓风里,脑袋仍然可以顶着风.因为守望处是装在桅顶上,你得从底里的一个小小的活动升降口爬进去.在后边,也就是在靠近船尾的一边,有个舒服的座位,座位下面还有个可以置放雨伞.棉被和衣服的小橱.座位前面有只皮架子,可以把你的话筒,烟斗,望远镜,以及水手的其它一些小玩意都放在那上头.当斯立特船长本人坐在他那守望处的桅顶上的时候,据他说,他始终随身带有一支来福枪(也是固定放在皮架子上的),还有一只火药筒和子弹,以备碰到一些离了群的独角鲸,或者是在那一带海里出没无定的独角兽时,可以一下子把它们打死;因为这些东西在甲板上打,由于水面的阻力,往往无法打得准,而居高临下的发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这里,象斯立特船长这样把他那个守望处的细枝末节都描摹出来,显然是他认为这是他喜爱的工作;不过,虽然他把这许多东西都描述无遗,虽然他还把他在守望处里所作的非常科学的实验情形都详告我们,说他在守望处还装有一只小小的罗盘,以便解决一切由于罗盘的磁石所谓"局部引力"而引起的误差;而这种误差,却应该说是由于船板附近装有铁器的缘故,但就"格拉西尔号"的情形看来,也许是在船上的水手中有太多累坏了的铁匠的缘故;所以我认为,虽然这位船长在这方面考虑十分周详和富有科学头脑,然而,尽管他对于那些"罗盘的偏差","船用罗盘的观测法"和"近似的误差"都很有研究,但对于磁性,却又好象不很贯注全神加以深思熟虑似的,以致时不常地没有注意到那只很巧致地装在守望处的一边,伸手就拿得到的装足了东西的小套瓶(疑系指那只小罗盘,因为罗盘本身有磁性,周围却都是枪支火药筒等铁器物,反而使罗盘发生误差.).总的说来,我极其敬慕,甚至爱戴这位勇敢.正直.有学问的船长,然而,在这件事情上,我却对他印象极坏,因为他竟如此完全忽视那只小套瓶,一定还把它当做一个忠诚的朋友和慰藉物,自己高高地坐在那只二十来码宽的,鸟窠似的柱子上,戴着连指手套,包着头巾在研究他的数学.

  如果说我们南海的捕鲸者都不是象斯立特船长和他的格陵兰水手那样舒适地高踞在上面,然而,由于我们南海的捕鲸人大多是漂泛在那种具有显著诱惑力的晴朗的海洋上,这就足以大大抵消那种损失.就我个人来说,我就习惯于十分悠闲地漫步似的攀上那索具,在高处歇一会儿,跟魁魁格聊一聊,或者是跟随时碰到的任何一个刚下班的人聊一聊;然后再稍为爬上去一点,把一条腿懒散地甩在中桅帆桁上,先瞧一瞧那个水上牧场的景致,最后才攀上我那终极的目的地.

  让我把秘密在这里说穿吧,坦白地说,我的守卫实在做得真差.因为我心里老是纠缠着森罗万象的问题,教我怎能......因为我已完全置身在这样一种百感交集的高处......教我怎能恬然地尽忠职守,遵守一切捕鲸者的守望纪律......"始终留心,时时呼叫"呢.

  因此,让我在这里恳切地劝告你们这些南塔开特的船主吧!在你们这种始终需要留神的捕鱼业中,可千万不要招收那些浅眉凹眼,爱做不合时宜的遐思的小伙子;这些家伙,他们是带一个飞东(飞东或称飞多,公元前四世纪的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的门徒之一.)的,而不是鲍狄契(纳撒尼尔.鲍狄契(1773—1838)......美国数学家和天文学家,幼年酷爱数学,曾随其父做箍桶匠,后到一个船具商那里当练习生.靠苦学而成为数学家和天文学家.)的脑袋到船上来的.我说,应该提防这样一种人;你的鲸一定要看得真切才能动手捕杀;可是,这种窝孔眼的柏拉图派的小伙子,却会教你绕了世界十圈,而使你永远捞不到二十英两较好的鲸油.这种忠告并不是完全多余的.因为,在目前,捕鲸业就好象是为许多罗曼蒂克,有忧郁症的和心不在焉的年轻人而设的避难所一般,他们不屑做尘世琐事,却到柏油和鲸脂中来寻找情趣.恰尔德.哈罗尔德(拜伦《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中的主人公.就经常栖息在一种倒运绝望的捕鲸船的桅顶上,用郁郁不乐的词句不由自主地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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