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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讲录_南怀瑾【完结】(7)

  正在中午睡午觉睡惯的人,突然中午来个两三个客人,给你拖住了,不能睡午觉,你到三四点钟的时候啊,又想困,又累,又有人家跟你谈话,你那个谈话中间“你好吗?”“哦!”“真好吗?”“差不多哦!”那个眉毛就皱起来了。啊,虽然没有发脾气,已经在里头发怒了。自己对自己发怒,而且大家都有这个经验嘛!我想你们都活到了二十多岁以上,都有这个经验。脸坐着绷下来,一个人都看不见,有时候对自己发脾气的。觉得自己好讨厌!啊,对不对?有没有这个经验?哦,这就是“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别人看不见,你自己对自己……有时候想想自己真会悲哀起来。会不会?有这经验吧?如果没有经验要赶紧经验过哦!人生没有这个经验不叫做人生!(一笑)人尤其在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的情绪变化,喜怒哀乐啊,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一股拉塌杂烩统统会来,各种情绪。这个道理呀,你的修养,气质变化不了,心性修养之道免谈!都不是。

  所以《中庸》是非常切实的一个东西。不管你是学佛、学道、做哪样,所以我以前经常讲,不把《大学》、《中庸》都弄好,你学佛也不成,学道也不成。

  说起讲《中庸》很有意思,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当年在四川到了嘉定五通桥,一班朋友把我接去。那个五通桥你们去过的大概知道,有个竹公滩,长江的里边有个半岛,那也是个很富庶的地方,到了那个地方,大家很高兴:哎呀,你来很好,真的很好!很多四川的朋友在那,就说:我们这里三个月不下雨了,你来这里有什么法子求雨好不好?我说:“好啊!”年轻人,那个时候年轻啊!“难什么难?!”我说我讲经求雨就好了!他说讲什么经?我说讲《中庸》。“啊?!”他们说:“讲《中庸》?那是儒家,可以求雨啊?”我说会啦!他说几天哪?我说,一个礼拜吧!《中庸》一个礼拜讲完,求雨。哈!我话随便乱吹,到底年轻!

  后来他们真要我讲《中庸》,唉!我说这下糟了!这个牛吹了,讲一个礼拜下雨,不下雨我还是照讲《中庸》。到了第六天,不下雨,我想这一下,《中庸》完蛋!(众笑)好!结果讲到第六天下午,稀里哗啦一阵大雨下来,我说你看吧,“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呦!(众笑)

  后来他们四川朋友问:哎,这是个什么法子啊?我说,这是《中庸》法啊!他说是《中庸》哪一法呀?“哎!”我说,“发而皆中节”,我说这叫做砍竹子遇节——我那么讲了,刚刚这一刀砍下,砍那个竹子啊,“砰”,已经碰到那个节巴了——为什么会下雨噢?我也没有神通,我想大概是大家心跟到《中庸》走,心好一点,人心即天心,可以感动(天)。我说这一下,刚刚这一刀砍得好——它也应该下雨,两个多月不下雨了,该下了嘛!哈!所以叫做“发而皆中节”,我说是碰到那个节了。

  啊!笑话归笑话,讲个笑话完了,使大家轻松一点,(从中)了解一个道理。学问之道,需要变化气质,这个气质,啊,换句话说修养之道先把气质变化了,再谈见道。《中庸》的路线就是这个路线。这个路线是基本修养的功夫,从行为道德上入手的。

  上面是《中庸》这篇书的大纲要,把见道、修道、行道的总纲都告诉我们了,下面申述理由: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可以看出,这一篇书的确是子思著的,子思是孔子的孙子,就是著《大学》的曾子的学生,他引用他祖父孔子的话。孔子号叫“仲尼”,在古人写文章写到自己的父亲、祖父时,不能称名字,但是应该称“号”。现在人就是“爸爸说、爷爷讲”就可以了;古人不可以,古礼必须称“号”。

  他引用孔子说,中庸这个境界,就是“道”,体、用俱全的,定个名字叫中庸。而君子的中庸等于佛家讲“菩提”,或叫“般若”等等名称。什么名称都没有关系,这都是代号。君子之道——中庸,随时都在道中行。小人与君子相反的——普通人,佛家叫做凡夫——反中庸,违背了道,一切行为、修养同道相违背。

  那么,他下面解释理由,怎么叫“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他说,“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真正一个明道、见道、悟道、修道的人,随时随地都在道中行;等于学佛的人讲,随时随地都在定中,都在那个境界里头。“小人之中庸”呢,小人怎么样反中庸呢?无所忌惮,没有一种正的心理,没有严肃自己的心理。等于我们用禅宗的话来说,达摩祖师讲禅宗:“一念回机,便同本得。”那么说君子随时念念回机;小人呢?念念放肆。

  我们现在很少用这句话骂人,我们小的时候、年轻的时候读书,老师们看我们调皮:“你这个人好放肆啊!”那个时候听到放肆啊,就很严重了!晓得骂得很厉害!放开了、肆无忌惮,这叫放肆,现在这些年来,我也没有听到老辈子骂过这句话了。而且我们假设骂年轻学生:你好放肆哦!年轻学生还不懂呢,以为“放肆 ”是数学的名词,四加一就是五了,那搞不清楚了,哈!所以叫做放三都不放了。肆无忌惮就是放肆,就是放逸,非常过分地自由,就是肆无忌惮,不能尊重。直引孔子的话,说明中庸的重要。下面又是孔子的话: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

  在孔子当时就已经有这个感叹,道——完了!中国文化这个道啊,完了!啊,已经衰败到了极点!民,一般人,“鲜能久矣”,很少能够懂得这个道理。懂得这个明心见性、修心养性这个道理的,没有了。这是引用孔子对中庸的感叹。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一节一节地引用孔子的感叹。孔子说,为什么人个个都想求道、修道,但不能得道?孔子说,我现在懂了!这大概是孔子晚年的经验来讲的。为什么一般人修道而不能成道不能得道呢?聪明人太过头了,“知者过之”,聪明人太聪明了,超过头了。得道很平常,聪明人超过头了。聪明人往往找“道”,像我们大家都有这个经验,有时手里拿着帽子找帽子,拿着钥匙,“我的钥匙掉了!”找了半天,哦!在这里!“知者过之”——拿着钥匙找钥匙。禅宗里头讲,“骑牛觅牛”。骑在牛背上,说,“我的牛找不到了!”去找牛去了。

  说“知者过之”,聪明人太过了,所以不能成道,不能悟道。尤其现在人,学禅、学道,学这些,太过了。一定认为有个秘诀。像有些人说,“唉!老师都不理我,老师不肯跟我讲啊!”好象讲了他就懂了。结果给他讲死了,越讲越糊涂;这是“知者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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