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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的优雅_[法]妙莉叶·芭贝里【完结】(14)

  在人们原以为看到自身独特性标记的地方发现了一种主导性的社会形态,这总是令人感到十分不安的。不仅感到不安,甚至会感到恼火。想我勒妮,五十四岁了,既是一个门房,又是一个自学者,尽管幽居在这与自己身份相称的门房当中,尽管孤独让我避免了大众的弊病,尽管自己是一个与世隔绝,对世界的变化不甚关注的可耻的无知者,可是我,勒妮,却是现代精英转变的见证人--这其中也包括一边读着马克思的著作,一边又拉帮结伙地与同伴们去看《终结者》美国电影导演詹姆斯·卡梅隆(James Cameron,1954-)执导的影片。--译注的就读于法国高等师范学院文科预备班的小帕利埃,或是一边在亚萨斯法学院读法律,一边却在《新娘百分百》美国电影导演罗杰·米歇尔(Roger Michell,1956-)执导的影片。--译注前失声啼哭的巴多瓦兹小姐--这是我很难接受的一个冲击。原因很简单,对编年学特别关注的人来说,我非但没有模仿那些青年人,反而在广泛的实践之中超越了他们。

  勒妮,现代精英的先知。

  “没错,没错,为什么不呢?”我自语道,并从提包里取出那给猫咪准备的牛肺。然后又从最底层搜寻出两小片包裹在塑胶袋里的红色鲱鲤,我正打算先淹渍一下,然后放到撒上香菜的柠檬汁里煮上一煮。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深刻思想之四

  照看

  植物

  孩子们

  红十月号(3)

  有个清洁工每天三个小时在我家里打扫卫生,但是植物,只能妈妈亲自照看。这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喷水装置。她有两个喷水壶,一个装着有肥料的水,另一个装着没有石灰的水,不光如此,她还有个多功能喷雾器,可以 “瞄准式”“下雨式”或是“雾状式”地喷洒。每天早晨,她都会对房间里的二十盆绿色植物仔细核查一番,并且老是嘟嘟囔囔地说一大堆废话,冷漠无情地对待周围的世界。当妈妈一门心思地照看她的植物时,你可以随意说话,无论什么,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比如说,“我打算今天吸毒,会吸很多的毒品。”得到的回答是:“肯蒂亚棕树树叶根部发黄了,水浇多了,真是糟糕。”

  我们已经推断出这个范例的开头:如果你想让生命浪费得再快一些,对别人的话漫不经心的程度再深一些,那就照看植物吧。不过事情并未到此为止。当妈妈将水喷洒到植物的叶片上时,我看到了带给她勃勃生机的希望。她认为水是一种香料,它将渗透到植物叶片中,将会带给植物为了生长所需要的成分,肥料也是一样。她将小棍儿样子的肥料放到土里(实际上,是在混合土里,包括泥土、腐殖土、沙子、泥炭混合物,这土壤是在奥特耶门的一家园艺用品商店专门为她的每一盆植物所配制的)。因此,妈妈哺育她的植物就像哺育自己的孩子一样:给肯蒂亚棕树一些水和养料,正如给我们四季豆和维C。而这,是这个范例的关键:要对抚养对象全心全意,要由内而外带给它营养元素,在进到身体后,要让它生长,让它健康。只要在叶片上撒些水,这些植物就会武装起来迎击生存的挑战。我们带着忧郁和希望的复杂心情来照看植物,我们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我们害怕发生意外,但同时,做应该做的事情,并因能够尽到抚养者的责任而感到满意:我们感到放心,有一段时间我们是处在安全当中。妈妈就是这样看待人生:一系列驱魔的动作,跟喷洒水一样没有效果,却给人带来了这片刻的安全。

  如果我们一起分享我们的不安全感的话,如果我们开始共同经历我们的内心,以便告诉自己,四季豆和维C,即使可以哺育生灵,却也照样不能拯救生命,更不能净化灵魂,这样的话,可能会好过些吧。

  猫咪格雷维(1)

  10. 猫咪格雷维斯

  沙布罗在按门铃。

  沙布罗是皮埃尔·阿尔登的私人医生。一个皮肤黝黑、事业有成的老人家,他在他的雇主面前像条蚯蚓一样扭来扭去,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跟我打过招呼,甚至也从来没有表示过有我这个人的存在。这使我想到一项有趣的现象学实验,就是在于解决为什么有些人的意识中能显现事物,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他们意识中却不能显现事物的问题。我的形象能被铭刻在涅普顿的脑海里,却和沙布罗的脑袋失约,这实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今天早上,沙布罗脸色苍白。脸部下垂,双手颤抖,鼻子……湿漉漉的。没错,湿漉漉的。沙布罗,这位大人物的私人医生,居然也会流鼻涕。加之,他居然还在叫我的名字。

  “米歇尔太太。”

  他好像不是沙布罗,而是地球以外变形的外星人,因为真正的沙布罗思想是不会被下层阶级小人物的信息所困扰的。

  “米歇尔太太。”外星人的沙布罗模仿秀以失败告终,他又说道,“米歇尔太太。”

  好吧,大家都知道了,我叫米歇尔太太。

  “发生了件可怕而不幸的事,”流鼻涕外星人接着说道,见鬼……他没有擦鼻涕,反而使劲儿往回吸。

  简直无法忍受。他大声地吸鼻涕,并将它送到那个并不属于他的地方,速度之快,但我仍没能幸免,亲眼目睹了喉结为了方便上述某个东西通过而迅速收缩的一幕。真是令人恶心,但更确切地说是出人意料。

  我看看右边,又看看左边。大厅里空无一人。要是外星人不怀好意的话,我可就死定了。

  他又说道,还是前面的那一番话。

  “发生了件可怕而不幸的事,没错,一件可怕而不幸的事,阿尔登先生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我说,“真的快不行了吗?”

  “真的快不行了,米歇尔太太,真的快不行了,他只剩下四十八个小时了。”

  “但是昨天早上我看到他,精神好得像只冠鸠!”我说道,心里感到震惊不已。

  “哎,米歇尔太太,哎,心脏衰竭,就是心上一把刀啊,早上,人还活蹦乱跳像只山羊,可晚上一到,人就进了坟墓。”

  “难道他准备死在家里,不去医院吗?”

  “哦……米歇尔太太,”沙布罗跟我说,样子就跟涅普顿被牵着时一样,“有谁想死在医院里?”

  这是二十年来的第一次,我对沙布罗产生了些许模糊的好感。我心里暗自对自己说,总之,他也是个人,我们到头来还不都是一样。

  “米歇尔太太,”沙布罗又接着说道,这几声米歇尔太太叫得我晕头转向的,要知道这二十年来,他可从来没这么叫过我,“也许有许多人都想来看阿尔登先生,在……之前,但是他不想见任何人,只想见保罗。您可否费心将其他那些讨厌鬼给打发走呢?”

  我很矛盾。我注意到,在通常情况下,人们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除非有事要我帮忙。不过,我暗自思忖:我为的不就是这个嘛,不仅如此,我还发现沙布罗能用我很迷恋的句法表达他自己--您可否费心将其他那些讨厌鬼给打发走呢?--这句话使我心情无法平静,这种早就过时的礼貌用语使我激动不已。我是文法的奴隶,我心里暗自想着,当初怎么没给我的猫起名叫格雷维斯影射莫里斯·格勒维斯(Maurice Grevisse,1895-1980),比利时语法学家,著有《法语正确用法》、《法语语法精要》。其实他叫格勒维斯(Grevisse),而不是格雷维斯(Grévisse)。--译注呢。这个家伙虽然让我感到厌烦,但是他的用语却并不令人反感。哦,还有,这位老人家说“有谁想死在医院里?”时,回答是,没有人。皮埃尔·阿尔登也好,沙布罗也好,我也好,吕西安也好,没人愿意。沙布罗这平凡的一问,使我们都成为了同等地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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