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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大传_韩静霆【完结】(19)

  修长的手指在琴上开始抚弄了。漪罗十分地专注,好像十根手指生着眼睛,生着耳朵,好像那十根手指有灵性。哦,琴音清越,如初秋的潭水,水中的石子都历历可见。间或那手指一滑,有鱼儿倏然来去。忽而急厉,急而不乱,是水注崖下,明珠迸散的意思。结尾该是心志的描绘吧,潭水静如沉璧,山影倒映潭中,乃是度曲的琴师叙述深沉而又邃远的心怀。孙武听得十分入神,惊叹漪罗竟有如此技艺,如此灵性!可是听着听着,《秋水引》还没有弹完,竟然接到了《梅花操》上去了。

  孙武奇怪地看着漪罗。

  漪罗抿着唇,微笑。

  孙武:“好了,错了。”

  “倘若不错,先生会关注漪罗存在么?”

  “好你个伶俐的漪罗!为何偏偏把秋水接到梅花上去了呢?”

  “漪罗以为,秋水自然清澄,倘若没有一枝梅花照影,还有什么意趣呢?”

  “说得好。”

  漪罗竟然附到孙武的耳边说:“漪罗完全是为了讨好你才这样弹的!”

  孙武哈哈大笑。

  渐渐地止了笑,深情地凝眸望着漪罗。

  漪罗也凝眸看着孙武。

  如此美貌,如此聪慧,如此天真,又是如此地可人!

  漪罗小声地问:“先生,妾可以称呼你长卿么?”

  “你不是已经这般称呼了吗?”

  “长——卿——”

  随着柔媚的一声,孙武不觉已经拥得漪罗在怀了。这是十分销魂的一刹那,让孙武忘记了世上的烦扰,忘记了期待大王召见的焦灼和不被任用的不平。一切郁闷烟消云散。连窗外秋天的太阳,也变得温存和美丽了。

  这便是世人所说的“温柔乡”么?

  半晌,孙武说:“明天,我要远行了。”

  漪罗抬起头来:“长卿你到何处去?”

  “楚国。”

  “何时归来?”

  “事毕便归。”

  “漪罗与你同行。”

  “不行。”

  “漪罗一路侍奉你。”

  “不行。”

  孙武在这一刹那作出的决定,是枯松推不动,九牛挽不回的。

  第二日早晨,孙武打点好行装,辞别了帛女,准备带着田狄上路了。

  就是不见了漪罗。

  孙武只好对漪罗不辞而别,不料,一走出门,就见漪罗正在门口等着。

  一身的男装,僮仆的打扮,还牵着两匹马。

  “漪罗等候多时了。”

  漪罗一拱手。

  孙武生气地推开漪罗:“不要胡闹!”说毕,夺过马缰,飞身上马,狂奔而去。

  漪罗眼里湿漉漉的。帛女去拉了漪罗的手:“先生总有先生的道理,回到房中去吧。”

  第09章 要离刺庆忌

  孙武和家仆田狄一路狂奔,向楚国而来。十年时光里,楚国几乎年年经历战火。吴国和楚国从未罢兵,吴王阖闾——原来叫做公子光,大规模征战楚国居巢,曾经把楚太子建的母亲劫掠到了姑苏。小战更是说干就干。不久前,两国边城少女采桑叶,争抢起来。为了几叶桑叶,先是两边少女的爹娘兄弟互相厮杀,接着是两个边城兵戎相见,楚人灭了吴国的小城。到后来,吴王率领大军压境,一直攻破居巢和钟离两座城池才算心理平衡。楚人蛮野,成年男子行路没有不带剑刃的,如若捉到吴国来的可疑之人,砍手剁脚,甚至杀头,都说不定。因此,孙武和田狄隐蔽行踪,晓行夜宿,一路十分地辛苦。

  在楚国卫地,田狄想方设法找到了混迹在庆忌军中的要离。要离本来人就干枯,失了右臂,半个人如不倒翁,歪歪斜斜来到馆驿秘密谒见孙武。

  孙武以酒肉款待要离。要离觉得像负债之人见到了债主,羞愧难当。

  孙武心里明白,他当然不是逼债的,说是逼命的还有些沾边儿。

  孙武的神态十分地平和,老友相逢,觥筹相交,很是亲切,矢口不提刺杀庆忌之事。要离憋不住,说自己虽然已为庆忌接纳,却无法近得庆忌身边。庆忌身边武士簇拥,睡觉都睁一只眼,枕着宝剑。依从先生教我之计,我已劝得那匹夫挑选精勇兵丁,十日后舟师东行北上,就要去攻打吴国。说着,感叹有负于孙先生的知遇之恩和吴国君王的重任之托,剁手杀妻所追求的目的至今还未曾达到,越发地羞惭,声泪俱下,啪啪地掴起了自己的耳光。

  孙武忙拉住要离的手:

  “要离兄不必如此自残。要离兄的诚信忠勇,孙武没齿难忘,铭刻在心。听兄所言,庆忌十日后不是要兴师伐吴吗,就是说时机已经到了。这时机不是随时都有的,来如电光石火,稍纵即逝,兄可要抓住才是。”

  要离说:“请先生教我。”

  孙武说:“可将庆忌水葬。到时候,你即可明白。”

  要离走了。

  孙武哈哈大笑。

  田狄问:“先生所笑何为?”

  孙武笑说:“我一笑庆忌一介匹夫,不懂得会合诸侯来征伐吴国,单枪匹马来送死;二笑庆忌终于不会预料同舟相济之人,便是将他葬身鱼腹之士,万丈之堤,毁于蝼蚁;这三么……好了,不说了,备马,上路。”

  庆忌正“依从”孙武之计而行。

  浩浩荡荡的战船顺长江准备东去北上,西风猎猎地漫卷着大纛。庆忌立在船头如塔,这汉子精力和体力惊人地充沛,目光如闪电般敏锐。人说他可跳跃到半空伸手捉住燕子,可以两手一合掐死熊罴,都是实有其事,可是勇则有余,谋却不足。他对要离的轻信和轻视便是他致命的错误。那要离晃晃悠悠带着独臂来哭诉投奔他,一下子就唤起了他征伐吴国,报父亲王僚被杀之仇的血性,就收留了要离,种下了祸根。虽然他也注意观察过要离的所作所为,虽然他一直没让要离近得身来,但是到了这会儿,庆忌不仅让要离上了他的船,而且让要离围绕左右带路,就大错特错了。他以为,一是何处弃舟登岸,从何处发起进攻,只有要离可以做向导;二是谅要离这个风一吹就乱摇乱摆如芦苇一样的小东西,不敢对他下手,即便下了手,他庆忌吹一口气便可将他吹落江中的。他太自信了。

  江风如箭。船行如梭。

  船上的要离,独臂拿不稳长戟,只得在腋窝下夹着。秋风贴着江面呼啸,要离立也立不稳,总觉得要被风抛起来投入江中,身体在向上飘,就只好把位置调低,单膝跪在船头。他的心脏这会儿正在膨胀,变得很大很大,心跳怦怦如擂鼓。肝胆在紧张地抽搐,他的嘴里满是苦味。他作为向导,此刻正是江船舟师第一人。他跪在庆忌前面,脊背对着庆忌。他的脊梁上似乎生出了眼睛,关注着庆忌的一举一动。他知道,他和庆忌的膂力相比,犹如泰山之比蓬草,如若动作,只可一举成功。他心里觉得又自豪又骄傲,公子庆忌的生死,吴国社稷的安危,此时全都系在他的脖子上。感谢超人的先知孙武,使他这一残缺不全的穷巷酒肆的无名鼠辈,成为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日后,太史公也不得不在史书上恭恭敬敬地写上“要离”二字了。可是,现在便是孙武孙先生所说的电光石火一般的时机么?孙先生说“可将庆忌水葬”,就是这片水域么?不,还不行。船是顺风船,如果他立即转身面向庆忌,可就是逆着风了,他知道,他的体力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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