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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评传_曹聚仁【完结】(30)

  从一九一八年到一九二六年,这八年间可说是鲁迅创作力最旺盛的时期。《呐喊》、《彷徨》中的短篇小说,都是这一时期的作品。那时期,他在《北晨》副刊、《京报》副刊、《语丝》、《莽原》这些报刊上所发表的散文小品,也是他

  一生的力作,虽不像他晚年所作杂文那样尖锐,却是十分圆熟,晶莹可爱。他

  ①②《鲁迅全集》第4卷,第171—174页。

  十

  北晨》副刊与《语丝

  晚年所投掷的是匕首,那时期,却是孙大娘所舞的长剑。

  《语丝》这小小刊物,它是那一时代的标志,也创造了时代。有人说他是青年导师,他是讨厌这顶纸糊帽子的。他曾经这么说过:"倘说为别人引

  路,那就更不容易了,因为连我自己还不明白应当怎么走。中国大概很有些青年的'前辈,和'导师,罢,但那不是我,我也不相信他们。我只很确切

  地知道一个终点,就是:坟。然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无须谁指引,问题是

  在从此到那的道路。那当然不只一条,我可正不知那一条好,虽然至今有

  时也还在寻求。在寻求中,我就怕我未熟的果实,偏偏毒死了偏爱我的果

  实的人。……我的译著的印本,最初,印一次是一千,后来加五百,近时是

  二千至四千,每一增加,我自然是愿意的,因为能赚钱,但也伴着哀愁,怕于读者有害,因此作文就时常更谨慎,更踌躇。有人以为我信笔写来,直杼胸

  臆,其实是不尽然的,我的顾忌并不少。我自己早知道毕竟不是什么战士

  了,而且也不能算前驱,就有这么多的顾忌和回忆。还记得三四年前,有一个学生来买我的书,从衣袋掏出钱来,放在我手里,那钱上还带着体温。这

  体温便烙印了我的心,至今要写文字时,还常使我怕毒害了这类青年,迟疑不敢下笔。我毫无顾忌地说话的日子,恐怕要未必有了罢。但也偶尔想, 其实倒还是毫无顾忌的说话,对得起这样的青年。但至今也还没有决心这样做。"①这可以说是鲁迅在《语丝》时期的态度,也可以说是《语丝》的共同态度。他们并无意于做青年的导师,和后来有人俨然要做青年导师,要改造别人的思想,那是大不相同的。

  鲁迅的思想,以及文章风格,受尼采的影响那么深切,这也是我所说过的。也许各人对于鲁迅的作品,各有所好,我的选择,却要举出《野草》和《朝花夕拾》来。前者便是刊在《语丝》上的散文(近于诗的散文),后者则在《莽原》上连载的;而他的《野草》,可说是最近于尼采的,也正是和《苏鲁支语录》

  相比并的哲理杂感文。

  鲁迅只是一个凡人,他怎么能够预言?他是抓住了一时代的气氛,反映在他的作品中,他的作品也就成为时代的启示。这一点,也是在《野草》中最可以体味到。那篇《好的故事》,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而《淡淡的血痕

  鲁

  迅评传

  中》则是时代的漫画,他说:

  目前的造物主,还是一个怯弱者。

  他暗暗地使天变地异,却不敢毁灭这一个地球;暗暗地使生物衰亡, 却不敢长存一切尸体;暗暗地使人类流血,却不敢使血色永远鲜浓;暗, 地使人类受苦,却不敢使人类永远记得。

  他专为他的同类"^人类中的怯弱者^设想,用废墟荒坟来衬托

  华屋,用时光来冲淡苦痛和血痕;日日斟出一杯微甘的苦酒,不太少,不

  太多,以能微醉为度,递给人间,使饮者可以哭,可以歌,也如醒,也如醉, 若有知,若无知,也欲死,也欲生。他必须使一切也欲生;他还没有灭尽

  人类的勇气。几片废墟和几个荒坟散在地上,映了淡淡的血痕,人们都在其间咀嚼着人我的渺茫的悲苦。但是不肯吐弃,以为究竟胜于空虚,

  各各自称为'天之僇民,,以作。且嚼着人我的渺茫的悲苦的辩解,而且'昧

  息着静待新的悲苦的到来。新的,这就使他们恐惧,而又渴欲相遇。这都是造物主的良民。他就需要这样①。

  鲁迅在那一时期,有这么一个"预见"与"期待":

  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间;他屹立着,洞见一切已改和现有的废墟和荒坟,记得一切深广和久远的苦痛,正视一切重叠淤积的凝血,深知一切已

  死,方生,将生和未生。他看透了造物的把戏,他将要起来使人类苏生, 或者使人类灭尽,这些造物主的良民们。

  造物主,怯弱者,羞惭了;于是伏藏。天地在猛士的眼中,于是

  变色②。

  这是道道地地的尼采精神,我们用不着曲解为社会战士的!

  那时,《新青年》的一部分战士,就在这一旗帜下集合拢来。鲁迅在追记

  《语丝》社的始末,就说:"《语丝》的销路可只是增加起来,……收支已足相抵,

  ①②《鲁迅全集》第1卷,第534—535页

  !#1^11^11 "^-^0-^^11-1-1、

  十二

  北晨》勘刊与《语丝》

  后来并且有了盈余。于是(李)小峰就被尊为'老板,……从此市场中的茶居

  或饭铺的一或一房门外,有时便会看见挂着一块上写'语丝社,的木牌。倘一

  驻足,也许就可以听到疑古玄同先生的又快又响的谈吐。但我那时是在避开

  宴会的,所以毫不知道内部的情形。"①(鲁迅的话,笔者以为不要呆看,他那时和周作人的情感不很好,所以故意避开说他的弟弟主持编务的话)那时,刘

  复〈半农)有一信写给周作人,就说:"《语丝》毕竟把诸位老友的真吐属,送到我面前;虽然其中也有几位是从前不相识的,但将来总是很好的朋友。""就

  《语丝》的全体看,乃是一个文学为主,学术为辅的小报。这个态度,我很赞

  成,我希望你们永远保持着,若然,《语丝》的生命能垂于永远。我想当初《新青年》,原也应当如此,而且头几年已经做到如此。后来变了相,真是万分可惜。"他们当时的想法的确如此。

  我说鲁迅当时还是一个坚强的个人主义者〈至少是《语丝》社那一群人有这么一种趋向)。我们且从钱玄同回答刘半农的信中可以看到所引用易卜生的一段话:"我所最期望于你的是一种真正纯粹的为我主义。要使你有时觉得天下只有关于我底事最要紧,其余的都算不得什么。你要想有益于社会,最好的法子,莫如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有的时候,我真觉

  得全世界都像海上撞沉了船,最要紧的,还是救出自己。"我们不要以为个人主义的战士,就比社会主义战士逊色些。鲁迅所叹息的,乃是战士们不够强韧,他对于《语丝》社朋友也有同样的感想。他说:"《语丝》虽总想有反抗精神,而时时有疲劳的颜色,大约因为看得中国的内情太清楚,所以不免有失望之故罢。由此可知见事太明,做事即失其勇,庄子所谓'察见渊鱼者不祥\盖不独谓将为众所忌,且于自己的前进,亦复大有妨碍也。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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