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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爸爸丰子恺_丰一吟【完结】(46)

  他们结婚时,爸爸想请梅兰芳先生证婚。可是民望哥是基督徒,他不同意。后来终于请爸爸的好友谢颂羔牧师为他们证婚,在八仙桥青年会举行了婚礼。宝姐生下第一个孩子时也还挤在亭子间里,直到她工作的音乐学院编译所分配给她一个汽车间,她家才搬过去。

  日月楼中日月长

  爸爸稿费收入多起来,口袋里的钱又要“哇哇叫”了。爸爸想另外“顶”一处环境较好的房子。爸爸和宝姐商量,宝姐问爸爸顶房子要多少钱,钱是否已有准备。爸爸支吾说:

  “顶费6千块钱……”

  “那你是否拿得出?”宝姐知道爸爸在钱的事上不会打算,17年前,次日要逃难了还没准备好钱,全靠子女们把压岁钱凑起来才够开支。爸爸说:

  “我可以借内债。一吟有稿费,你妈妈有私房钱,还有华瞻,在美国待了几年回来,总有点钱吧。”

  宝姐听爸爸说是要东借西凑,便反对顶房子。

  爸爸不大开心地对我说:“你宝姐反对我顶房。她一向是个做事稳健的人。我还是想顶。”

  作为爸爸未来的“债主”之一,我没有反对。

  于是爸爸不听宝姐劝告,还是托人觅屋。有一次,一位姓沙的女士做中介,帮我们在陕西南路39弄内找到了一幢房子,就在进弄第三家,门牌93号。即将最后谈妥时,我和满娘就到那附近去“观察”。

  “啊,这里斜对面就是米店、药房,还有花店!”

  花店对我们来说是从未见过的奢侈店。

  “喏,还有小吃店,淮海路口还有这么大的食品商店、水果店、专卖收音机的商店和银行!方便极了!空气又好!”

  那地带原是英租界,比四马路“洋”多了。我们两人好像到了外国似的兴奋。回家一一比划给爸妈恩狗他们听。

  可是,正当大家欢喜雀跃时,爸爸却病了。病得不轻,是肺结核加肋膜炎。我也曾于1950年7月患过肺结核,可见福州路的房子空气污染实在太严重。

  爸爸住了医院,抽了积水。房子已付了顶费,只待我们搬进去。怎么办呢?

  “这样吧,一吟你和恩狗先搬进去,我和你妈妈等我病好了再搬。”爸爸在病床上无奈地对我说。

  1954年9月1日,我和恩狗搬进了一生从未住过的西班牙式小洋房。前房客叫董太太,带着一群孩子搬到了自建的三层阁楼上,一楼二楼全让了出来。她丈夫在印尼。她怕丈夫有外遇,所以顶掉了房子马上就要动身去印尼。这房子她已住了多年,对门前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

  “这木桃是我亲手种的。还有这山竺、这紫荆,你们可要保护好啊!”好像托孤似的。

  那天晚上,我和恩狗决定吃一顿洋晚餐———麦片加糖,那时视这为珍品。我下厨。煮好端出来,恩狗马上开始吃。

  “啊呀!咸死了!”

  “什么芽选”

  我恍悟:原来我放糖时错放了盐!那时我们爱吃糖,不像现在忌多吃糖。所以我还特地多放一点。

  次日,我们到后门口去刷牙。啊,蓝色的天!绿色的树!红色的瓦!这么好的环境!我们去医院看望爸爸时,把自己美好的感受讲给他听。爸爸憔悴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但还是有几分担忧的样子。

  “爸爸病快点好,早点来住吧!”我们安慰他。

  爸爸总算出院了!进门后第一句话是:

  “一吟!你宝姐的话是有道理的。我在医院里常想:这次如果我出不了院,就此走了,留下你们和这房子怎么办!”

  “爸爸别说这样的话,你是吉人天相,不是平安的出院了吗?这里环境真好啊!”

  爸爸先不上楼,把床放在楼下,我也在楼下陪他。

  我把新屋的情况一一描述给爸爸听。爸爸能起床走动时,我们就让他搬到二楼去睡。他看到那室内阳台不仅有南窗,还有东南窗和西南窗,阳光充足,很高兴。晚上又发现上面有天窗,皓月当空。

  “好一座日月楼!”爸爸不禁脱口而出。

  接着,爸爸似乎又在思考什么。忽然说:

  “日月楼中日月长!”

  “这好像是一句诗。”我顺口说。

  “不,应该是一副对联的下联。那么上联呢……”

  爸爸苦苦思索,没有想出合适的上联。他把这事告诉了郑晓沧先生和马一浮先生。郑先生为他撰了上联“琴诗影里琴诗转”;马一浮先生为他撰了“星河界里星河转”。爸爸把这上联告诉了郑晓沧先生,郑先生也大加赞赏,说“星河界里星河转”宏伟壮丽,并表示自愧不如。

  于是爸爸决定用马一浮先生的,并请求马先生书写。马先生那时住在杭州,任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长。他毕竟是大学问家。

  爸爸自己写了“日月楼”横披,和这对联一起裱了,挂在阳台上。从那时开始,爸爸在日月楼度过了21个春秋,不算短。遗憾的是后9年遇上了史无前例的浩劫!不过,这前12年毕竟是幸福快乐的。

  耳目一新

  吃饱穿暖以后,就会想到旅游。我们那时虽然不能和现在相比,也称得上丰衣足食了。抗战时期到过不少地方,但对爸爸来说,那和旅游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住在福州路时,我们就已开始动起来。1954年的夏天,那时华瞻哥已从美国回上海定居,他喜欢古文诗词,喜欢到诗词中提到的有古迹的地方去。爸爸选定了南京。华瞻哥在教书,恩狗在读书,所以爸妈和我也只能凑他们的暑假去。

  在火车里时,爸爸和华瞻哥就在吟诵刘禹锡的《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一到南京,他们就忙着要去找“朱雀桥”。问了好几个人,回答都含含糊糊。我们到了一个桥上,父子二人只好假定这是“朱雀桥”。我替他们拍了一张照,心里却在窃笑。因为我的性格比较现实,缺少遐想,不像他们那样懂得怀古。

  南京当时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一只“火炉”,不亚于武汉。记得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那时出租车可以坐5个人)去雨花台玩。时值正午,我们坐在车里热得受不了时,司机忽然说:

  “到了!”

  “到哪里了?”

  “雨花台呀!”

  1955年爸爸在莫干山芦花荡公园留影

  啊,这么火辣辣的太阳,谁愿意下车走到“火坑”里去呀!没奈何,只得舍弃雨花台,请司机开到另一处较阴凉的风景点去。那一次游南京,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火炉。后来我春秋季节经过南京,就大不一样了。

  搬到日月楼后,爸爸的经济情况更加好转,加之我也有不少译文的稿费收入。我们旅游的次数就更多了。

  1955年,举家上浙北的莫干山,连妈妈的妹妹联阿娘和先姐的长子宋菲君也一起去。住在“莫干山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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