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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传_西岭雪【完结】(21)

  冯紫英便饮了门杯,先飞一句道:

  “兰为奇香却在幽。”

  其下为宝玉,先喝了一声彩“好句。”方跟了一句:

  “握兰犹未得相亲。”

  卫若兰听了,不禁一笑,举杯与宝玉照了一照,各饮一口。下首韩奇,想了半日,吟道:

  “君闻兰麝不馨香。”

  冯紫英笑道:“这可该罚了,虽然合令,却不雅。”韩奇笑道:“只顾着别错了序,好容易想起这一句来,偏又意思不好。”喝了一杯,又想了一想,方道,“倒是换这一句吧。”遂重新吟道:

  “一只兰船当驿路。”

  众人都道:“这句虽不是吉谮,倒也应景,可以合令。”接下该司裘良,说了一句:

  “愁杀楼兰征戍儿。”

  韩奇笑道:“说我的不雅,这句却又如何?”冯紫英道:“司兄此句词意虽怆恻,然正与韩兄的上句合拍,下边又恰该着卫兄接掌,倒也承上启下。”众人也都罢了,又催促卫若兰飞令。

  卫若兰因把酒笑道:“虽然征戌千里,愁杀倒也未必,况且今日嘉朋满座,正该及时行乐才是。各位以我的兰字为戏,我却也要得罪玉兄做个伴儿。”遂曼声吟道:

  “玉在山兮兰在野。”

  众人都哄然叫好,于是阖席共贺一杯。最后是陈也俊,吟了句:

  “月低仪仗辞兰路。”

  回至冯紫英,该合令在最后一字,只见他并不思索,举杯过耳,高声吟道:

  “中有一人字金兰。”

  众人更加叫好,都笑道:“难怪你要行这个令,原来早有成竹在胸,真正善始善终,应景之至。”共饮了一杯。

  第二轮该宝玉做令官,饮过门杯,笑道:

  “兰亭月破能回否。”

  冯紫英笑道:“这一句问得好,而且有情意,卫兄该当浮一大白。”卫若兰脸上一红,笑道:“冯兄又取笑了。”众人都不解,因问为何该饮,冯紫英笑道:“这句能回否自是玉兄为他令表妹问的,取式微,式微,胡不归?之意,别见幽情,卫兄还不该浮一大海么?”众人都笑道:“果然该饮。”卫若兰只得饮了一杯。

  其下该韩奇,吟了句:

  “木兰已老无花发。”

  吟过之后,自知不吉,也不用人劝,便先饮了一杯,众人倒笑了,又催司裘良快说,司裘良便说了句:

  “走马兰台类转蓬。”

  众人都道:“这句也不好,且存之,卫兄接一句吧,该把士气重新振作起来才是。”卫若兰听了,不免想了一回,复抬头高声吟道:

  “不破楼兰终不还。”

  举座哄然叫好,都道:“这句说得豪迈,又正切着自家之事,云龙风虎,在此行也。”遂轮流敬卫若兰一杯,各自说些鼓舞壮行之语。

  阖座喝了一回,方又接着飞令,下该陈也俊,已忘了次序,因问:“该在第几个字上了。”冯紫英道:“卫兄自许不破楼兰终不还,兰在第四字上,你该飞在第五个字上了。”陈也俊便说了句:

  “槛菊愁烟兰泣露。”

  冯紫英笑道:“这可拿住了。这句是词非诗,且意思也不吉,该罚。”陈也俊只得认了罚,想一回,另说了句:

  “欲深不见兰生处。”

  下该冯紫英,却只顾低头吃菜,众人都知道他必有奇句,都催道:“到了你,偏是卖关子,还不快说呢?”冯紫英这方抬头笑道:

  “旋培残雪拥兰芽。”

  韩奇一口酒喷出,笑道:“冯兄这句刻薄太过,委实该罚。”冯紫英笑道:“应了景,理当该赏才是,如何倒该罚的。玉翁是亲家,你来评评这个理。”宝玉见卫若兰早已羞得连腮带颈俱已通红,不忍取笑,忙道:“倒是我收了令吧。”遂吟了一句:

  “家是江南友是兰。”

  原来在座倒有一多半是祖籍江南的,听了这句,顿生思乡之念,遂共饮一杯,完了此令。

  第三轮该着韩奇起句,以“兰省花时锦帐下”起,以“传闻奉诏戍皋兰”收;至司裘良时,便以“兰亭往事如过雨”起,以“桂折秋风露折兰”收,罚了一杯;卫若兰便以“兰陵美酒郁金香”起,以“谁忆重游泛木兰”收;陈也俊便以“兰亭宾主今何在”起,以“乌鹊无声夜向兰”收;如此令行禁止,酒到杯干,众人不觉半醉,冯紫英最后收了一句“壮图万里战皋兰”,众人齐声叫好,都说“这说得切,而且吉利。卫兄贤乔梓这一去,必当旗开得胜,屡立战功。”如此完了七七四十九令,停杯换茶,重整肴馔,各人用过干稀饭,尽欢而散。

  是晚宝玉回至府中,因记起香菱之病,便先往薛姨妈院中探望一回,然后方回园来。袭人正等得焦急,见他回来,忙迎上来伏侍脱换衣裳,问道:“今天如何吃得这样晚?我只当你醉了,还要回了老太太,另打发车子去接呢。”宝玉道:“我并没多喝酒,回来得也不算迟,不过是去看看香菱,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才来,所以晚了。”袭人听了,便回身叫小丫头备洗澡水。宝玉道:“昨天刚洗过,怎么又洗?”袭人道:“你刚从那有病的人屋里回来,不免带了病气,自然要洗一洗才放心。”

  宝玉笑道:“那里就那么容易过上了。你且别忙,我还要看看林妹妹去呢。”袭人道:“你去了一日刚回来,不好好歇着,怎么又到处走?况且林姑娘原本身子不好,你才看了香菱回来,又往他屋里去,他岂不怪罪呢?”宝玉道:“林妹妹再不忌讳这些,他自己昨天还亲去看过香菱呢。”说着忙忙的换过衣裳,拔脚走了。

  袭人闷闷的,只得收了衣裳,回身坐在床边,拿起一双鞋来缉鞋口。正用牙咬着拔针,忽见鸳鸯带着两个婆子,抬着一盆红掌走来,笑道:“缉个鞋,用得着这样咬牙切齿的?”袭人忙起身让座,笑道:“你不知道这种千层底鞋,沿上一圈貉子皮,翻毛出锋,最难拔针。你做什么来的?”

  鸳鸯道:“刚才宝玉在老太太屋里看见这盆红掌,夸说颜色好,老太太所以叫送来。”又望着袭人道:“我听说你明儿告了假,给你哥哥的女孩儿过三朝,怎么倒见你一脸不乐意?是同宝玉拌嘴不成?他刚才回来,这时候又往那里去了?”袭人忙掩饰道:“哪有的事?正是为我哥哥的事虽是喜事,却也是件添愁的事,明日吃洗三面,虽不能像人家张筵唱戏,少不得也要摆几桌酒,杀几口猪,没多久又是满月酒,再是百日,周岁,一年之内,倒要请三四回客,添丁本来已是多一张嘴吃饭,况且还有这许多张罗。若是个儿子也还罢了,偏又是女孩儿,我哥哥因此在那里犯愁呢。”鸳鸯笑道:“你家里何至于艰难至此?老太太、太太难道没有放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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