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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菜花_冯德英【完结】(69)

  “走!”

  以狗叫声为目标,白芸带着两个战士摸到一个村庄。

  白芸在前,两个战士在后,慢慢地顺着墙根往里走。遇到一个门口,他们停下来。白芸瞪大眼睛,想看清这房子是个什么模样。

  这是一幢三间茅草屋,它矮得白芸那不高的个子已快触到屋檐。看得出,由于太陈旧,它象个驼背的衰弱老人,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门板已烂掉几块。泥墙上的两个小窗户,堵满破席乱草。现在,它紧紧地严实地闭着。

  白芸心里寻思,这一定是家穷苦人,就是不能说服他们去当向导,也可以打听一下情况,至少不致于坏事。于是,她悄声对战士们吩咐几句,他们分别闪到墙的两端去了。白芸轻轻敲了一下门,马上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听。……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又略重些敲了几下,轻声叫道:

  “老乡,开开门呐。”

  里面有了动静。

  “老乡,快开开门呀!”她又叫道。

  “谁?”里面传出一声问话,是个女人。

  “老大娘,开开门你就知道啦。快点呀。我被雨淋坏啦!”

  白芸非常温和恳切地要求道。

  里面又骚动一阵,并有小声说话的声音。接着,门无声地开了。

  街上的狗又狂吠起来。

  白芸左右环顾几眼,随即闪进门里,回身又把门关上。一股暖气,向她扑过来。

  “老大娘,别怕。我是个闺女呐。”白芸极力安慰看不清模样、站在她跟前不动的人影。

  “闺女?从来没听有叫谁老大娘的。你是,你是什么人?”

  对方疑惧地问道。

  白芸才发觉这“老大娘”的称呼包含着多末重大的意义。只有八路军对年老的女人才这样称呼呀!只因她在根据地叫惯了,忘记敌占区的人们是听不懂的。她更温和地说:“老大娘,我们那地方都这末叫。我真是个闺女呐。大娘,你家还有谁?”

  “噢!一个老伴,两个孩子。你是来借宿的吧?唉,黑天大雨的,可怎么往外面跑?我点上灯吧。”她象明白了,舒口气,亲切地说。

  “别点灯。有鬼子!”白芸忙阻止。

  “不要紧。咱这破窗户都堵死啦,亮透不出去。”老大娘边说边找火镰火石打火点灯。

  屋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白芸听到角落里有搓擦声,象是有人在动。灯亮了,她才看清楚,原来那里是一条炕。炕里边躺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中间是一个十岁左右很枯瘦的男孩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披衣坐在炕上,瞪着一双深沉的眼睛,紧瞪着白芸。白芸觉得这双眼睛和她那黄瘦的脸面很不相称。

  那老大娘猛地惊呆在那里。她原以为是夜里遇雨来借宿的闺女,万万想不到世界上还有女兵!她愕然地张着嘴唇,苍白的头发在抖嗦,一对被皱纹包围着的善良眼睛,惶恐地看着穿着湿漉漉的草绿色军装的白芸。

  白芸刚要向她解释,忽然那女孩子发出惊喜若狂的激动喊叫:

  “啊!八路!”

  白芸看着被小姑娘指着的她左臂上印着蓝色“八路”两字的证章——它被雨淋湿后,更显得清鲜醒目。白芸笑了,亲切温和地向这家人微笑了。

  炕上的老头和孩子都吃惊地看着她。老大娘抢上一步,两手紧抓着白芸的两只胳膊,目不转睛地瞅着她的脸。慢慢地她又去摘下她的军帽,和对自己的女儿一样,理着她的湿淋淋的头发,抚摸她的前额、脸腮……

  白芸也非常激动,见老大娘眼里闪着泪花,嘴唇在抽搐,忙把她扶住,叫道:

  “大娘!”

  “八路!你是八路军?共产党?”老大娘半天才激动地说道。

  “是的,大娘!是八路军。共产党的队伍。”

  “你们都来啦?!”老大娘几乎是在喊。

  “不是,大娘。我们来有事。”白芸觉得这话对她太失望,又加上说:

  “大娘,我们很快就会来的!”

  老大娘嘴唇搐动几下,象有什么话要说,但又忍了回去。

  接着叹口气,说:

  “啊,你是来住的吧?快把衣服脱下来,烘烘干。可是,唉,到白天就……”

  “大娘,我不在这里住。是来……”接着她把来意说明,紧注视着对方的反应。

  老大娘怔了一下,为难地说:

  “唉,这可怎么好?家里没人呐!瞧,老头子病啦。这黑天雨夜的,没个大人,可怎么办哪?”她说完也注意瞅着白芸;

  怕她有不信任和怨恨的表示。

  但出乎她的意料,白芸急忙关切地问:

  “怎么,老大爷病了?什么病?”

  白芸看过病后,解开用衣服裹着的皮包,取出几包“奎宁”,递给老大娘说:

  “这药治疟疾最有效。每顿饭后吃两片,用开水送,两天就好了。大娘,你看村里哪家的人肯去?我好另去找。”白芸说着就准备告别出来。她的心时刻在伤员身上啊!

  “不,等等!”一直在打量这个女兵的小姑娘突然叫道,紧接着光着脚丫咚一声跳下炕。还没等白芸弄清楚,她已站在她前面了。

  “我去。俺带你们过河!”她倔强地说。

  白芸吃惊地看着她。

  那女孩子的长圆脸瘦而黄,黑黄色的头发,扎着一根细小的辫子搭拉在脊背上,身上的衣服补钉加补钉,有的地方露着肉。但她那对不大的黑眼睛,却象有火在里面燃烧,它发出的不是一般女孩子的天真烂漫的柔光,而是倔强的深沉的犀光,以致使她那恬静憔悴的脸面,带着大胆勇敢的神彩。

  白芸爱惜又感动地拉着她的小手,亲昵地说:

  “好妹妹,你还小。这个天,你不行……”

  “不,我行!路我熟。俺知道哪里能过河。走,快走啊!”她说着,把裤腿迅速地挽到膝盖以上,谁也不看一眼,就向外走去。

  白芸瞅着她的行为,知道这不是孩子的冲动。她心里很高兴,就把眼光转向老大娘。

  老大娘踌躇一霎,忙找出一条破麻袋,赶着披到女儿身上,叮嘱道:

  “孩子,千万小心些啊!送走就快回家。”

  “大娘,你放心。”白芸安慰老大娘说,“路上我们照管着她。过了河,就叫她回来……”

  老大娘望着一团黑暗,听着哗哗的雨声和突起的狗叫,心紧张而猛烈地跳起来。她一回身,忽然看到放在锅灶台上的军帽,忙抢上去,拿起来就向外跑,但她马上又停住脚:上哪去找呢?她无可奈何地走回来,坐在锅灶台上,两手把军帽捺在心口上,两眼凝视着刚才白芸站过的、现在留下的一滩水的地方。她心里一阵悸动,蓦地站起来,自言自语地说:

  “怎么不打听打听,她知道不知道那闺女的信息呢?噢,没关系,她会问的……”

  雨点猛烈无情地冲破白杨树叶的阻拦,顺着树身哗哗淌下来。地上的草丛中,没有一块干地方,到处是水汪汪的一片。雨,还在直刺直压地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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