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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菜花_冯德英【完结】(85)

  “是的,大嫂!很多。”花子的声音已喑哑了。

  母亲觉着她象孩子似地向自己怀里偎来,就用大褂襟盖着她抽动的臂膀,怕她冻着似的。

  “唉!”母亲叹口气,缓缓地说:“过去那些老古板规矩可真把女孩子害苦了。媒人两片嘴说得父母心动,就把个闺女推进了火坑。我那姐妹几个还不都是这末出嫁的!现如今可好了,共产党想得可真周到哇!闺女大了省得做爹妈的操心,自己找的又是相中的。为这事少使多少人吃苦流泪,少死多少人哪!”她又瞅着花子说:

  “只要自个走得正,现如今好人总是有路走的。花子,你看那剧里的女孩子多能行!”

  花子的身子可怕地搐动一下,心里一阵寒酸,打个冷颤。

  她抽噎着说:

  “大嫂,你说得对,都对!可我……大嫂,你想不到啊……”

  第二天,母亲听说家里要来住几位女同志,就忙着把西房间收拾干净。

  中午,秀子扛着背包,一只手挽着一个军人,德刚也抱着一个军人的胳膊,身上斜背着一个挂包,后面还跟着两个军人。刚进门,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叫道:

  “妈啊,你看这是谁呀?”

  母亲站在锅灶口,打量着来人中最前面那一个。她,黄绿色的军帽盖着齐颈的黑发,丰满浑直的身躯束着皮带打着裹腿,又白又红的圆脸蛋上,有一对深褐色发亮的大眼睛,她正看着母亲笑。母亲忽然迎上去,激动地叫起来:

  “啊呀!是你,是白芸啊!看我的眼睛老花了……嗳呀!

  你可也真变样啦!”

  白芸狂喜地抓紧母亲的两臂,端详着母亲的脸,兴奋地说:

  “大娘!是我,就是我啊!你也变多啦!看,秀子长成大姑娘了!德刚也使我认不得了,我走时他还吃鼻涕呢!……

  哎,”她突然停住,四周看了看,忙问:

  “大娘,我记得不是还有个小女孩吗?她也长大……”“芸姐!”秀子忙打断她的话,向她瞥视一眼,“你们快洗洗头吧!”

  白芸有些惊异地看着秀子绷得挺紧的脸,又去看母亲,只见她象被锥子猛刺了一下,眉皱得紧紧的,但随即又展开,带点笑意地说:

  “白芸,你不知道,秀子怕提起嫚子我难过。她死啦!”

  “啊!生病死的?”白芸吃惊地问。

  “不是。是鬼子杀害的!”德刚愤恨地叫道。

  “别问啦,以后再说吧!”母亲打断白芸几个人的急促问话,把话题岔开,忙招呼其余的三个人,让她们上炕坐。她要做饭,她们高低不肯,说已经吃过了。于是,就开始了亲切的谈话。

  “大娘,昨晚我们的剧演得好不好?我扮的你象不象?”白芸笑着问。

  “是你们几个演的?”母亲有些诧异。

  “是啊,大娘。”白芸喝口水,说,“我们卫生队有几个调到剧团来了。其实啊,一打起大仗来,我们还要作卫生员的工作。大娘,你的事情是于团长的部队告诉我们的。”白芸又指着一个姑娘说:“大娘,她叫于兰,就是昨晚演童养媳和你闺女的呢!”

  于兰被白芸指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对母亲甜蜜地笑笑,歪着头说:

  “冯大娘,演得不好,你可多提意见哪!”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的一切动作。

  母亲拉住于兰的手,忙说:

  “哪里的话。这点小事,还值得你们编成戏。”母亲瞅着于兰那稚嫩的脸蛋,又疼爱地问道:“好闺女,多大啦?爹妈好吗?

  “没妈啦,大娘!跟爹长大的。”于兰回答道。“哦,”母亲叹口气,忽然想起什么非常关切地问:“白芸哪,你们快说说,剧里那个给你们带路的女孩子,是那里人哪?”

  “是离莱阳城不远一个小村子的。”白芸见母亲问得又急又突然,有点惊讶。

  “她姐姐真叫赵星梅吗?”

  “是的,大娘,……”

  “等等,白芸!”母亲的心跳得更快,“女孩子说没说,她姐有个未婚丈夫?”

  “有。她说姐姐跟姐夫出去的。大娘……”

  “不,等等!”母亲的手都发颤了,“姐夫叫什么名字?”

  “纪铁功。大娘,他叫纪铁功!”于兰抢着答道。

  “啊!是她,是她……”母亲象被什么憋住了才喘出气来似的,长舒一口气。她平静了些,把星梅的事讲给她们听……

  文工团员们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这样激动,她们都被星梅的事所打动。于兰的感情来得更是快,晶莹的泪珠已挂在脸腮上了。她们都说,这就是星梅的家了。但最惋惜的是,那女孩子的名字没有问清——读者做证,是问了,同时也答了,但被巨雷掩没了——这使白芸和于兰感到很难过,很是对不起母亲。

  尽管这使母亲感到失望,但在她的心目中,已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这里是如久别重逢的母女会见一般,滔滔不绝地叙述所要说的一切话,那边秀子早同其他的姐姐——她们的友爱来得真快呀——在洗头洗脚、换衣服整铺盖……安排好了一切。

  小屋子里,回荡着永不休止的友爱的欢笑,惊飞了在屋檐底下沉睡着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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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花子,不。你,你到区上去离婚……去啊,你非去不可!”

  “不行,不行啊,起子!我是共产党……”她忙停住,改口说:“我是共产党的干部,这哪还有脸见人?不行啊!”花子悲恸地说道。但就是在这时,她也没忘记保守党员的秘密。

  雪夜的寒风吹打着草垛,呼呼地叫啸,一片片积雪刮下来,落在两人的身上。可是他们谁也不觉得冷,虽说在这里已待了好长时间。

  老起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望着远处白花花的雪山,痛心地说:

  “这末说,就没路可走啦?”

  “有!”

  “怎么办?”

  “我、我寻死……”

  老起懵怔一霎,猛地把她抱住。两人肉体的温暖,把身上的雪溶化了。但他觉得这不是雪水,而是她滚热的泪水。

  “花子,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你真要……不,花子!你说,无论如何也别想这一着。你说呀!”

  花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痛哭着,她的心在碎裂,什么也说不出来呀!可是他的苦求,他的悲哀痛苦,使她用最大的力量克制着自己,断断续续地说:

  “起子,别着急。我说……不死。”稍微平静些后,她自语道:“在过去,我是想,虽是买卖婚姻,可是那男人还活着呀。就嫌人家傻能是理由吗?再说,我爹哪能依呢?‘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不嫁二男’啊!唉,现在更糟了,后悔也晚了!孩子,都怪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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